黎小刀想到了她的小竹篓盖在板车的布棚下面,应该没有湿,小竹篓得贴身带着,而且里面有干燥的衣服,就算不能换上,拿出来当干布擦擦头发也是好的。
她从覆盖板车的布棚子下面拿出小竹篓,提着进了屋子,放在她的旁边,然后取出两件干衣服,一件自己拿来擦头发,一件递给嫂子:“擦擦吧,嫂子,着凉了可就不好了。”
齐氏看着黎小刀手里抓的衣服,她还没见过这么……这么不拘小节的女子,不过现在来看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她又抬头看看黎小刀,磕磕巴巴道了谢,便把衣服接了过去,在头上擦擦雨水。
黎小刀感觉擦得差不多了,又把衣服递给旁边的王厨娘,王厨娘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这逃难也煮不了什么姜汤,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得了伤寒就不妙了,还是擦擦吧,于是也接了过去。
黎小刀想得开,都这个时候了,想换身干净衣服是很难了,还不如拿出来发挥点作用,凑合凑合熬一熬。
兴许是这宅子夜里门还大开着,偶然有些胆大的难民也进来避雨,院里好几间屋子,有人进了旁边的屋子避雨,有人也进了黎小鑫家逃难小队所在的这间屋子。
天黑了,外面下着雨,此刻虽然都是互不相识的逃难人,却有了一丝共患难的悲凉感。
晚上黎小刀将城门口发的黑馒头吃了一个,喝了点水,又吃了点肉干,凑合成一顿饭,便坐在火堆前开始打盹儿。
许是这两天真的走累了,昨晚又没睡好,这个盹儿打得很香,一直睡到宵禁的鼓声将她吵醒。
“宵禁了……”她口中喃喃道,缓缓睁开眼睛,但是味觉却比视觉先发挥作用。
味道让黎小刀立刻清醒了,她睁眼一看,这间屋子不知何时竟已挤满了逃难的人,甚至还有许多人站在破破烂烂的房檐下,有限的空间内,破房子的土腥霉味,加上雨水混着大家的汗水,再加上至少几十号人的体味……
女性对气味更敏感,黎小刀也不例外,这味道顿时让黎小刀从头到脚都清醒了。
但是没办法,外面的雨还在下着,等天晴了可以去外面透气,应该会好一些。
不过这么多人挤在一个房间里,倒是有一个好处,就是让腊月的冬雨显得没那么寒冷了,大家挤在一起还挺暖和的。
同时她也发现了哥哥的细心,他让女眷都坐在靠墙的席子上,小伙子们在席子外面围一圈坐着,将她们保护了起来。
黎小刀微微笑了,她抬头看看屋里的人,屋里大部分逃难的百姓已经在原地坐着打盹,也有一些没睡的,悄声聊天的。
人群里还有一个小女孩儿,黎小刀听到她在母亲怀里说肚子饿睡不着。
母亲哄着小孩儿,说白天就有吃的了,忍一忍,结果小女孩儿竟红了眼睛,哭着说肚子饿。
黎小刀见状,从小竹篓里拿出一条肉干两块干饼子,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下脚,以免踩到别人,走到小女孩儿和她母亲的附近,将吃的递了过去。
抱着孩子的女人忙连连道谢,黎小刀做了个“嘘——”的手势,笑着摇摇头,又小心翼翼地走回席子,在她的位置上坐下。
她抱着双腿,一副心思沉沉的样子。
白天她问了哥哥,朝廷要过多久才能派兵镇压倭寇,哥哥说最快半个月,最慢一两月。
她又问了为什么要这么久,各个城池不是都有驻兵吗?哥哥答道,不等那些倭寇把货物装船安全运走,朝廷是不会派兵镇压的。
这整个东南省的兵全部听都指挥使大人号令,这位大人多半跟倭寇也是穿一条裤子的,哥哥让她别想这些了,想了也是白想,总之他们没有掠够财物是不会有一兵一卒派出来的。
黎小刀想到这里,又深深叹口气。
昨天的这个时候,她还和相公躺在一个被窝里,相公还给了她晚安吻。
黎小刀摸了摸额头相公亲亲的位置,心里有些难受。
从昨天早上到今天晚上,两天过去了,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二,也不知道相公在书院怎么样了……
不知道从白马村赶来的爹和娘,有没有收到省城倭乱的消息……如果收到了就赶紧折返吧……
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也希望相公在静德山上真像哥哥所说的那般安全。
黎小刀想要再补一觉,却心事重重,在这个落雨的深夜里再难成眠。
*
腊月二十二日的晚上,裴芝奇和万玉山府上的数百名护院家丁,还有一些自发前来在静德山脚下护桥的村民壮丁,一起坐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休息。
裴芝奇将剑放在地上,然后把胳膊上一块划破渗血的衣服用力扯开,露出衣服下面的伤口。
还好,冬天穿得多,棉衣抵挡了一些,伤口不深,流血也渐渐停止了。
他打开随身的水囊将伤口简单冲洗一下,又仔细查看确定没有大碍,然后便由伤口敞着,坐在地上舒了一口气。
没错,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倭寇上岸后第一个攻打的地方,竟然是静德山。
夜里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除了休息的人之外,还有继续守在桥头的人。守桥的人们戴着斗笠,一些人举着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