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戈也变了脸色,瞥了眼摄像机,冷千山意识到不妥,又道:“她是女生,和我们两个男的睡一个帐篷成什么体统。”
“我没有说要睡。”丛蕾把希戈拉走,“吊床挺好的,还能看星星。”
虽然冷千山看在镜头的面子上,加了后面那一句,不至于让她太难堪,但他散发出来的强烈的排斥感,丛蕾怎么会感受不到,冷千山摆明了不想帮她,尽管他们在海南站有一些微妙的暗流涌生,总的来说仍然疏远,今天早上和他见面,她跟他问好,他也爱答不理。
“你是不是得罪冷千山了?”希戈捂着麦,“他的脸好臭。”
丛蕾也不得要领,是白丽瑶提点他不要靠近自己,还是因为他听到了小兰的那声‘姐夫’?
又或者几次接触下来,冷千山认为她并不值得被他关照?
如果冷千山的卡片上写了她,丛蕾姑且能豁出去问一问,可是他填了无,她就只能把疑问憋在心里,毕竟她得到的答案有很大概率会是他的讥讽——“你想多了。”
然后留下她无地自容。
他们继续在雨林中穿梭,巨型的海芋叶片足以将人掩盖,叶甲在叶脉间啃出密密麻麻的圆孔,让人看了直起鸡皮疙瘩。像高榕和四薮木,光板根就有五米高,上面爬着颜色艳丽的昆虫。粗大的树干上长出一簇簇金黄色的火烧花,有的挂着木奶果和波罗蜜。肉豆蔻,三尖杉,胡桐……这些植物千姿百态,丛蕾每走几步就能遇到新的树种。
“这是贝叶树,”岩罕说道,“我们叫它戈兰,戈兰叶加工完可以作纸,僧侣们喜欢用它来抄经文,能保留上百年,我们说的贝叶经就是指佛经,傣语叫‘坦兰’。”
贝叶树只有在老死时,才会集毕生之力开一次花,华美之后,便是迅速地枯萎,从泥土中发芽,从泥土里消失,用最热烈的花朵,迎接最灿烂的死亡,正应了那句“与其苟延残喘,不如从容燃烧”,带着几分悲宏壮丽的色彩。
丛蕾不曾想自己会被一棵树的生命力而感动,她被苍绿包围着,光透过树荫闪闪灭灭,仿佛进入了地球的心脏,与天地相交融,穿越到了世界诞生之初。
在都市,人与自然彼此割裂,各成一方,你变幻你的,我汲营我的。然而到了这个未知的领域,一股非常原始的力量在驱动着他们,改掉社会的常规,脱离功名利禄,丢掉身为高级动物的优越感,去适应丛林的法则。回归到自然,人类只是无限渺小的生物之一,这种视角的变换冲击着他们原有的认知,生出深深的敬畏之心。
冷千山与岩温走在前面,和丛蕾隔着一队人马,一直没有交流。他们顺水而行,遇到一段陡峭的下坡路,费久彬的路绳派上用场,大家逐个往下挪,冷千山先到,站在坡底给他们搭手,轮到丛蕾时,她担心冷千山不会伸手,径自攀住旁边岩石:“没事,我能站稳。”
言罢,冷千山抬脚就走,手果然背在身后。
丛蕾不得不庆幸自己又一次避免了出糗。
他们跋山涉水,起初还会停下来讨论林中的植物,到后来全都人困马乏,无心风景,只想赶紧到达目的地。道路曲折,陶靖缺乏锻炼,腿累得直打抽:“我们不是来探险,是来拉练的。”
“快到了。”岩罕说。
“你都说了几次快到了。”
岩罕四肢矫健,如履平地:“我又没骗你,越过这条沟谷就是。”
岩罕指的是谷底的一条犁沟,沟旁草丛葱茏,浅处铺着石头,他说道:“这是我和哥哥铺的,你们要注意青苔,不要掉进水里,小心血吸虫和疟虫。”
岩面湿滑,丛蕾走在最后一个,步履维艰,真成了摸着石头过河。希戈个高腿长,靠走路维生,身形训练得很稳,约摸是觉得没什么难度,把石路当成了t台,看到大家都在等着他们上岸,骤然涌现出一股表演欲,他戴上墨镜,摆了几个pose,让摄像大哥把他拍得帅一点。
冷千山骂道:“你再不过来我们走了。”
希戈挑衅:“你敢不敢像我一样走一个?”
“无聊。”
正所谓骄兵必败,希戈得意忘形,换脚时重心不稳,脚底打滑,随着一声惊呼,扑通摔到水中。
所有人:“……”
丛蕾想拉他没拉住,被他的力道一带,跟着倒在他身上,两人在水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纠缠在一起,陶靖马上起哄:“呜哦——”
希戈摔得脊背生疼,丛蕾垫着他,陷入窘境,撑他哪个部位不合适,冷千山在一片哄笑声中,铁青着脸和岩罕上前把他们拉起来,丛蕾左半身全打湿了,得亏她里面穿的是速干衣裤,虽然黏着难受,但一会儿就能蒸发。希戈比她更惨,落水狗似的,干脆脱掉了上衣,把**的裤脚卷到膝盖处。
“哥,洗个冷水澡爽不爽?”大家调侃道。
希戈暗恼,对着冷千山感慨万千:“患难见真情,遇到事还是得靠你啊,我原谅你叫我本名的事了,咱们和解吧。”
冷千山:“滚。”
原则问题,希戈认为自己还是得说清楚,把麦扯了:“我不是故意把她带下来的。”
“关我屁事,”冷千山烦道,“你滚不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