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云低低地挂着,厚重沉郁,看上一眼便叫人喘不过气来,似是老天发了怒火,卷起洪涛万里。
徐氏窝在躺椅上,悠闲地打着扇子,略一伸头瞧瞧窗外,发现天色骇人,便赶紧吩咐丫鬟关了冰纹格窗。
妙姐儿安闲地坐在一旁绣着帕子,走针穿线,细细缝补一朵出水白莲,时不时露出期待的笑容。
徐氏看了眼这可怕天色,便有些郁郁,挺着肚子烦躁地在屋子里头转圈。
手里的美人团扇摇也不是,晃也不是,十指尖尖,轻轻一拉,尖利的指甲在光洁的扇面上勾出几道蚕丝,可怜地坠着。
“姐姐,可小心些,如今你月份大了,为着肚子里的孩子也要放宽心。”妙姐儿放下手里的活计,站起身来扶着徐氏。
徐氏皱着眉头,搭着庶妹的手肘在屋子里略走了几圈。
“这天色看着,倒不知何时就要下大雨,叫人厌烦。”徐氏艰难地挺着肚子小心翼翼地坐下。
“是啊,姐姐你心情不好,可要吃些东西?”妙姐儿说道。
“这么一说还真想吃了,龙津桥那边的细粉素签吃过没?抻得细细的粉咕咚煮开,雪白白,再加那水灵灵的菘菜,最后撒青葱数粒,热乎乎那么一吃,人也要在这滚滚热气里化作一滩。”徐氏绘声绘色地说着。
“姐姐真是顽劣,说得如此香,叫我肚里的馋虫都要闹翻天了,”妙姐儿故作夸张地捂着肚子,冲着徐氏撒娇道,“既然姐姐想吃,那我便去买一份回来。”
徐氏有些担忧地瞅了瞅天色,说道:“外头可马上要下大雨了,还是甭出去了。”
“无碍,我都在马车上,叫仆从出去买上一碗也不妨事。”妙姐儿回道,“我还未尝过那儿的吃食呢,姐姐快让我去解解馋虫,不然今儿个晚上我怕是要翻来覆去想吃呢。”
徐氏拗不过她,只得点了点头应了。
刚应下,天边骤然闪过一道白光,正巧照在妙姐儿一侧脸上,一明一暗,原本甜美的笑容也显出几分诡谲狠厉。
徐氏被骇得后退半步,闭了闭眼,再睁开,便瞧见妙姐儿脸上担忧的神色。
适才应当是看错了吧......徐氏后怕地拍了拍自个儿的胸口。
“轰隆!”
迟来的雷声终于响起,叫人害怕天都被炸开。
妙姐儿安抚地拉着徐氏坐下,又端来一杯温水,叫她喝几口安安神。
徐氏仍觉得心还怦怦跳个不停,捏着帕子缓了片刻,才慢慢松开妙姐儿的手。
“那姐姐,我便先去买了。”妙姐儿吩咐仆从去套了车,便抬步往屋外走去。
丫鬟打开房门,冷肃的风猛地吹进,妙姐儿拿坠子压着的裙角被吹开,花一样。
妙姐儿心情颇好地出了门,踏过门槛时顿了顿,又回头深深看了眼徐氏,露出一个纯洁无暇的笑容。
徐氏也回应地点了点头。
门轻轻阖上,似乎是两个世界。
徐氏目送庶妹出了门,便又拿起团扇把玩,心疼地摸着被勾坏的锦缎扇面。
没一会儿,外头便下起瓢泼大雨,伴着惊雷闪电。天色骤暗,倒似鸿蒙未开,混沌仍在。
屋里头门窗被关得严严实实,这小小一间屋子倒像坚不可摧的庇护,里头的人无知无觉,还当自己在娘亲的羽翼下。
有风透过窗缝,发出乌鲁乌鲁的长啸,轻轻一勾,将桌边露着的一根火烛吹灭,房中昏暗。
徐氏回神,刚想唤丫鬟,这才发现自个儿屋里空无一人。
一片冷寂。
徐氏又回想起刚刚莫名的恐慌与不安,心跳地更快了。
窗外的雨声阵阵,好像掩盖了些许脚步。徐氏侧起耳朵,呼吸也急促起来,是有谁在外面?
“白鹭?”
徐氏颤着声音唤着丫鬟,无人应答。
沉钝的雨一下一下重重地掷,强烈的风一阵一阵狂狂地啸!
木门猛然吱呀一响,往里一凹,像是外头有人用力一推。
徐氏越发慌乱了,手脚开始发抖,她踌躇着,不知该不该出门看看。
徐氏轻轻放下手中的团扇,挺着肚子想开门唤一声丫鬟。
白鹭这丫鬟越发惫懒了,大白天的溜出去偷闲。
徐氏打开房门,夏日裹着水汽的风吹进,糊了她一脸。
外头的连廊上也无人。
徐氏从未觉得家中如此冷清,家里三四个婆子丫鬟怎都不见人影?她提起裙角,跨过门槛,想去灶王间找谭嬷嬷。
雷声时不时响起,打得人心慌。
狂风吹得院子里的树倾腰,平日里连廊边挂着用来遮荫的白色纱幔在眼前翻滚腾挪,豆大的雨滴被吹进连廊,地上一片濡湿。
徐氏脸上已有了冷汗,感觉肚子也有些痉挛。
她害怕地摸着肚子,惊惶地四处张望,这连廊怎么这么长,走不到尽头。
徐氏加快脚步。
快点,再快点,到谭嬷嬷那儿就可以了.....
“轰隆!”
雷声猛然,森森大雨,幽幽古宅,惶惶宛若地狱。
徐氏拿了把立在墙角的桐油伞,又重又沉,撑开便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