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行。
挺凉快的。
牙缝里好像有点残留的味道,陆珣又多洗两次嘴巴。
他抬头,不经意跌进她纯粹乌黑的眼眸里,看着上下两排微翘的睫毛慢慢眨了一下。
“你又不说话了吗?”
她问:“昨天晚上你找我,是有话要说吗?”
陆珣一如既往地抿着唇角,不语。
“没有也没关系。”
稍微有一点点的失落,但她不想为难他。
“我要睡觉了,晚安。”
阿汀洗干净牙刷,忽然意识到自己太过放松,不小心把这个年代很少使用的词汇说出口。
“晚安就是……今天结束了,辛苦了,希望你能好好的休息。然后明天会有好事发生的意思。”
“晚安。”
她又说了一次,在他的深沉的注视转头跑掉。
他停在她背后,口齿交碰,生涩的吐出两个字:“晚安。”
声音哑哑,仿佛喉咙里结了蜘蛛网。
阿汀骤然转身,双手背在身后,三千发丝在皎洁月光下打转儿。
“晚安。”
稚气未脱,唇红齿白,她的笑容纯真而灼灼,一下自眼前划过,钻进屋子里。
陆珣站在原地。
心脏好像被猫舔了一下一样。
*
好不容易得到陆珣的晚安祝福,但阿汀没能好好的休息。
深夜里骤然惊醒,心脏紧绷,仿佛坠入冰窖,完全没有办法呼吸。
一旦闭上眼睛,黑暗袭来,那天的事情开始反复上演。
梦里没有突然现身、锐不可当的少年,她捏紧石头却没能反击成功。成年男人的手指肮脏而滑腻,犹如死掉的软虫贴着皮肤滑动。
血的气味膨胀在鼻腔和喉咙口,没人救她。
只有她在寒风山林中独自而迅速的枯萎,耳边回荡着孩子们的嬉笑,与丑恶的狞笑。
这样的梦纠缠多次,她常常浑身冰冷的醒来,在黑暗里发抖。
明明坏人不在了啊。
阿汀老成地叹出一口长气,下巴靠在窗边,没办法继续睡觉。
约莫凌晨一两点的光景,夜深人静,连狗吠都没有。
天边挂着青白色的月亮,下头溜出一只长毛的黑猫。四只小短腿迈得欢快,毛茸茸的大尾巴摇呀摇,还回过头来喵喵叫,仿佛在招呼后头的人。
诶……?
日暮村里没有第二只黑猫,黑猫也没有第二个心有灵犀的小主子。
他们要去哪里?
阿汀熟能生巧地溜到楼下,踮起脚尖越过睡相糟糕的哥哥,果然路过空空荡荡的木板床。
本该好好修养的病人,差不多走到院子口去了,背影遥远而模糊。
她追上去。
“陆珣。”
忍不住叫他。
清冷的月光下的光影很朦胧,他侧过半张脸,她依旧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要走了吗?
又要回山上去?
阿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能够既不冒犯他,也不让自己太过失落。
视线往下滑,捕捉到他手心里攥紧的小刀——爸爸曾经拿来帮他割腐肉的那把——某个凶险又理所当然的猜想划过脑袋。
阿汀不经思索地拉住他的衣角。
“不要打架。”
“不要拿这个。”
她伸手握住一截刀柄,要抢。
陆珣更加收紧手指,将武器牢牢握在手心里。
有血性的野兽有仇必报,大龙爸没能打死他,他就要取走他的命。
“不准去。”
竟然不是‘不去好不好’,而是硬邦邦的‘不准’?
这世间有多少人对他说过不准,其中又有几个还活着?
陆珣眯起眼眸,厉光一闪而过。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等伤好了再去。”
她直直看着他,无所畏惧,颇有恃宠而骄的模样。
两道细细的眉毛皱起,小脸鼓鼓的。能看得出她很严肃在生气,但还一板一眼的,继续说:“伤好了也不能碰刀,小孩不能玩这个。”
谁是小孩啊?
陆珣扬出手掌比了一下,这脸只有巴掌大。
再平着比划一下,她发梢被夏风吹起来的一撮小头发,连他脖子都碰不到。
真是猖狂的小不点。
“反正我不让你去的。”
她寸步不让,眉梢眼角写满固执。原来披着兔子的皮,骨子里藏牛的脾气。
麻烦。
陆珣懒散地松开手,锋利的小刀叮当落地。一场气势汹汹的厮杀,尚未开始已落下帷幕。
这下行了吧?
他漫不经心的拿眼角问她。
不行。
身形单薄的少女不放心,不能松开手,任由凶猛的好斗分子四处游荡。
“你不睡觉吗?”
她希望他乖乖躺在床上,乖乖盖上薄被子,乖乖闭眼乖乖睡觉。
奈何陆珣这辈子没乖过。
“不。”
声音低回,特别清晰标准的咬字。
这人到这时候话说得挺顺溜,语气还很傲慢。
“要听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