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好下的了,都切断了,再斗一百招也是胜负难料,再说白棋下得不好。既然不能赢,那就输得漂亮点呗?”
蓁蓁捏着白子看着棋局摇头:“也就最多差几目,不至于到这里就投子认输了啊。”她一手托腮,一手盘着棋子思考破局之道。“黑棋往往出奇制胜,不同常人,就是首取天元也够标新立异的了。”
皇帝从旁倒了一杯荷花露放在她手边,拍拍她肩膀宽慰:“所以啊,天元在上,你难道让朕学他自伤入杀吗?”
蓁蓁不服气地说:“那也不能半途而废投子认输嘛……再说,博弈之道,不破不立!”
皇帝哈哈一笑,转身躺在北墙的软榻上执起一本资治通鉴:“那你破你立呗,朕等你。”
虽说临杀勿急,要稳中取胜,可蓁蓁仔细回忆刚刚百十来手,白棋下得虽然凶但大多在可料之中,胜就胜在稳字上。而黑棋则是石破惊天,招招凶险,虽常有失手但兵行险着下往往逼得白棋措手不及,就比如当下,以为割断上边,它会来救一把,却没想它走并死贴。直接导致接下来就是缠斗百手,白棋也难定胜负局面,直困得白棋定要煎熬至尾声才能得一结果——而这结果搞不好还是个输。
这般回顾下蓁蓁在微凉的竹轩里竟然惊得满头是汗,粗看白棋的确稳重老辣,可黑棋才是真正不出世的高手,它仿佛诱惑着白棋步步深入,可次次都在要一招致命之时又放水留气。黑棋已经不是在下棋,而是在玩逗白棋,可惜白棋迟迟看不破,于是它又次次引诱,步步设局。
蓁蓁知道下棋最忌讳以杀止杀,自损无益,可当下白棋这般出路在何方?她默默盯着黑棋第五手的天元,一般人下棋会先沾角边,以求割据,黑棋取天元是为了什么?
她看看皇帝又看看这盘棋,仿佛明白为何皇帝如此喜爱这盘棋,又为何如此熟稔这盘棋。那颗黑色的天元纠缠着蓁蓁的视线,她突然有了个主意,天下之中,上下通气,既然是杀,那就要杀得彻底,扭龙破眼,不留余地。
她啪嗒一下杀入黑阵,这本是留给之前白棋切断的后手,可被黑棋贴目给毁了,现下再冲进去,直捣腹地,又禁绝通气。
她觉得不是她要下这步棋,而是黑棋本就想让他下这步棋。
皇帝听到啪嗒一下,扔了书本过来瞧,看见那目白棋脸色唰得一变。
“怎么了?不好吗?”
皇帝的脸色变得实在突兀而诡异,绿竹遮掩下泛着隐隐的青光,他嘴角微微颤抖,良久才说:“好棋。”
蓁蓁不知能否喜悦,她破局本是兴奋的,可皇帝此时诡异的神色让她觉得她似乎不该破这一局。
蓁蓁不敢作声,皇帝也没有作声,幽幽竹轩一时只有棋子落盘的啪嗒声响。
皇帝在白棋那手后飞快下了一枚黑子,蓁蓁正要盘算下一子,皇帝却抢过白子自顾自下了起来,直到一炷香以后他自己完满了整盘。
蓁蓁瞧着棋局要数子,皇帝负手俯视着棋盘道:“不用了,两目,白子胜。”
“您不高兴?”皇帝的样子着实奇怪,她从刚刚皇帝飞快了局里直觉,这局难题不是他破不了,而是他早已破了,只是不知为何,不想破罢了。
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竟然敢与皇帝下如此奇特的局?
皇帝坐回软榻上,靠着闭上眼,道:“蓁蓁,给朕读篇文章。”
“什么?”
皇帝道:“棋盘下有一素笺,你取出来念念吧。”
“是。”
蓁蓁轻抬棋盘,果见下方压着一张平整的素色笺纸,看着藏驻多年,上有一篇小文,字迹俊秀,却不是皇帝的。她瞧了一眼皇帝,皇帝并未睁眼,而是以手附额,仿佛甚是疲倦的样子。
她细声念到:
北方之人,谓棋为弈。
她缓缓往下直到念到:
四象既陈,行之在人,盖王政也。
蓁蓁的心突然颤了一下,她想到皇帝说的那句天元在上,难道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皇帝听她停下,也不催促,也不动弹,仍是静悄悄地横在榻上,蓁蓁咽了咽紧张的口水,再读下去:
或虚设预置,以自卫护,盖象庖牺网罟之制。
……
此文文风大开大合,以博棋论王政,掷地有声。
……
三分有二,恝而不诛,周文之德。
……
既有过失,逡巡儒行,保角依旁,却自补续,虽败不亡,缪公之智。
……
谁过谁失?她想到这几年复起的索额图,想到被罚去做侍卫的明珠。皇帝轻轻一抬手就让权力在臣子间轻松地转了个圈,是否就是皇权的力量?连她都知道有外臣好办事的时候,已经成长起来的大阿哥和太子,是不是也会更加抓紧自己的母家来借势来夺权?
……
上有天地之象,次有帝王之治,中有五霸之权,下有战国之事,览其得失,古今略备。
……
全文念完,蓁蓁的心里却被点亮一盏明灯:天元是棋盘里的正中,虽然大家都不爱在下棋之初去抢夺它,可他就是棋盘上的天下之中,核心腹地。而天元也是众星拱卫的紫宫,天上最尊贵的星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