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生本就瘦削的脸,在青色的晨光里有些灰白,两只眼睛凹陷着,还有红丝,看起来说不出的苦恼。
秦凝皱眉:“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得说清楚,我才知道要不要借你钱。”
宝生瘦削的身子侧了侧,转开脸,低低的抽泣:
“姐,对不起,大年初一我来你们家说这些,真的对不起,我实在没有办法,昨晚上,我爷爷去了!……呜呜!”
宝生来不及说清,就哭了出来,但来不及哭出来,又努力憋住,哽咽着继续说:
“我们家……我这边没有了爹。那么,我叔叔婶婶讲,我虽然是一个人一个房头,但现在是办丧事,我必须承担一半,今后老屋子,才能分我一半,毕竟我这边是大房。可我……我在师傅家当徒弟,哪里有工钱拿?
呜呜……我只好出来借。但是,昨天是大年夜,我这又是丧事,去到人家,人家没有给我脸色看,已经是厚道了,我,我借了一夜,也只借到了三块钱。
对不起,阿姐,大年初一来上门寻晦气,真的对不起,求求你多少借一块两块我吧,今天要去请吹鼓手,我要是连吹鼓手也请不起,我太对不起我爷爷了,房子分不分得到我,我也不想理了,可爷爷的丧事我也办不起,我,呜呜……”
宝生抬着手臂盖住眼睛,压抑的哭,秦凝深深的叹了口气,说:
“你叔叔婶婶,有没有说需要你这边承担多少?”
“没有说。具体花去多少钱,也要等办好丧事算。但我问了别人,一场丧事办的像样,七八十块总要的,要是过后收到白金,那么也能抵消点,所以我想,我拿出三十块是一定要的。”
秦凝手伸在棉袄口袋里,意念轻动,手里已经攥了三十块。
她说:“借一借,倒也不是难事。就是你几时还我呢?”
宝生抬了眼,稀疏的睫毛上都是泪:
“阿姐,要说几时还,我也不好答复你,但是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还的,我做牛做马我也一定会还了!”
秦凝叹了一口气,把钱拿出来递给他:“你点一点,是不是三十块。”
“啊?你,你一个人,就借我三十块?”
宝生惊讶的张着嘴,脸颊就可怜的往里凹。
真是太瘦了!
秦凝不忍看,转开头说:
“嗯,正好我们家卖了猪,先借你吧。不过,我借钱给你是有条件的,你拿了我的钱,就必须答应我叫你做的事。所以,你要想好,还是不是要拿我的钱呢?”
“你说!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你现在是救了我的命,要不然让我大年初一上哪里去借办丧事的钱!你只管说!我怎么也会去做到!”
宝生只管一把先拿了钱,两只凹陷的眼睛感激的看着秦凝,嘴紧紧往里抿着,表示他的决绝,这么看着脸倒也能鼓一点。
秦凝吸了口气,说:
“等你把你爷爷的丧事全部办好了再说吧,不是还要办五七、十月朝之类的事吗?你办妥那些事情,你来找我,我跟你说你该帮我做什么。哦,你在我家外头站多久了?”
宝生侧开头,使劲憋住自己的伤感和悲哀,低低的说:“没,没多久。”
“你进来。我们家正要煮……面呢,你进来吃了一碗再走。”
秦凝不敢再说汤圆,汤圆寓意团圆,这对宝生太残酷了。
可宝生依然摆手:“不不,姐,我是丧家,大年初一不该上人家门,不不。”
“你不进来,我不借了啊!”
“我……不不,姐,求你借我吧,但我真不进去,我不能的,不好的,不对的,不不……”
宝生苦恼的弯着身子,像一颗长歪的小榆树,不断的挥着瘦弱的手。
秦阿南在屋里头看秦凝半天没进来,也走了出来看,在院门口喊了一声:“囡,谁啊?……哟,宝生,出啥事了啊?”
秦凝回头说了声:“姆妈,我们家还有什么能吃的干粮吗?昨晚蒸的糕硬不硬,切点给宝生吧。”
善良的秦阿南看了一眼宝生:
“哦哦,有,有,宝生,进来啊,孃孃家要煮新年汤圆了,吃碗汤圆吧,热热甜甜的,有啥事情进来说呀,外头冷哦。”
宝生抿紧嘴看向秦阿南,眼里立刻又弥漫了满满的泪。
他忽然转身,跑走了,脚步声在村巷里响起回音,很快消失了人影。
秦阿南追出来挥手:
“哎,哎,这个小鬼,啥事啊?囡,我说错什么了吗?”
秦凝呼出一口气,拉住秦阿南:
“没有。姆妈,进去吧,唉,进去我说给你听。”
母女两个就一边做汤圆,一边说话,秦阿南等秦凝说完宝生的事,也是叹气:
“唉,宝生倒是对的,丧事人家,大年初一怎么好上人家门?作孽哦,苦命的小囡,早早没有了爹,娘又嫁了人了,不管他了,现在那个爷爷一去,我看他在增华师傅家啊,更要受顾桂英的苦了。”
秦凝垂着眼搓汤圆,没出声,心里也为宝生感到难过,同样是人,在同样的艰苦时代里,还要比别人多吃一份没有爹娘的苦。
秦阿南就只管一个人叹息: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