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生静静地守在值房门外,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出神。 昨夜一场大雨,青苔得了养分,从门前的砖石缝隙中钻出。 见状,陆生神思微动,随即抚膝蹲下身来。 这些渺小却旺盛的生命,一如他一般,在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城中扎根,竭尽全力地汲取雨水,伺机生长。 竟也生出了绿意。 门后响起“窸窸窣窣”之声,紧接着,有脚步声缓缓靠近。 陆生站起身来,待那扇门被人打开,他方转过身,冲姜离弯起唇角:“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闻言,姜离连连摆手,推辞道:“今日给你添了许多的麻烦,已是很过意不去,况且我一个人走路还快些,就不耽搁你了。” 他这处值房不比从前,离长春宫要远上许多,一来一回恐耽误不少功夫。 拗不过她,是以,陆生只送了半里路,便被姜离撵了回来。 看着小宫女背朝着他,高举着胳膊使劲挥手的模样,陆生忽觉心里空了一块。 一个人回了值房,只觉屋内寂静得不像话,陆生环视四周,目光落在那张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木桌上。 那张被撤了碗碟和筷子、光秃秃的木色案几。 一丝烟火气也无。 本该是这般,一直也是这般。 陆生垂眉敛目,掩住眼底的黯淡,俄尔,转身出门而去。 - 暑气更甚。 烈日灼烤着大地,好似要将最后一丝水汽蒸干,蝉鸣声嘶力竭,在皇城上空回响。 姜离倚在廊下打着瞌睡。 虽是室外,却也不见得比屋里凉爽,不多时,额头便生出一层汗水来。 姜离不耐地抬手抚去黏腻的汗水,眼前倏地罩下一层阴影。 “姑姑,烦请您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是乾清宫来消息了。”内侍急切地声音在头顶响起。 姜离陡然转醒,靠着廊柱坐起身来。 再抬头,便见一头戴乌纱小顶帽、身着枣红色曳撒的年轻内侍不知何时立在了跟前。 内侍应是来得匆忙,汗水湿了两颊也顾不上擦,任凭它滑下,洇湿衣领,只眼巴巴看着姜离,等候她帮忙传话。 姜离怔怔地重复着他的话:“乾清宫……” 是乾清宫,皇帝的居所! 姜离顿时双目圆瞪,困意全无,不敢再作耽搁,口中只说着“公公请稍等”,便站起身,一溜烟地跑进了阮贵人的寝殿。 不多时,她便去而复返,请那公公进门。 又过了须臾,阮箬昭唤雪竹、闵兰二人进屋伺候更衣,接着便随那公公一同往乾清宫赶去。 这段小插曲过后,姜离松了一口气,回到耳房等候。 “官家与贵人的感情当真是深厚,这才几日不见,便急着叫人来请了。”月娥从碟子里抓了把香瓜子,边嗑边悠悠叹道。 姜离却不以为然:“我瞧着那位前来传话的公公面色焦急,似乎是有什么急事。” 月娥忽觉口干舌燥,拿起桌上的茶壶替自己倒了一杯水,闻言,瞥了眼姜离:“那便不该是我们操心的事了,再说了,贵人她性子那般好,平日里与人和善,对待奴才也是轻易不曾打骂,是天底下顶好的主子,能有什么事啊?” 说罢,她蓦地住了嘴,眉头缓缓蹙起。 说到底,她对阮贵人也不过是一知半解,浮于表面的粗浅认知。 兴许,贵人此次前往乾清宫一事当真没有她想的那般简单。 “嗐,想那么多做甚,等贵人回来了,便什么都清楚了。”月娥咽下茶水,如此安慰自己。 时间悄然流逝,眼见着日落西山,夕阳西斜,却也不见宫门被人推开。 几个宫人怕错过消息,分别立在长春宫的正门、偏门,以及后门旁守着。 最后一丝余晖消散,天空渐渐变成鸦青色,一轮圆月攀升而起,在宫道上洒下莹润的光辉。 “都这个时辰了,官家莫不是留贵人在乾清宫用饭了不成?”月娥走至姜离身旁,递来一盏风灯。 姜离接过灯,捶了捶早已累得泛酸的后腰,轻声道:“希望如此。” 贵人做事一向妥帖,若是不回宫用膳,应当派人回来说一声才是,可如今乾清宫那边一丝消息也无,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情况。 心里有事,也吃不下饭,姜离提着风灯在门前缓缓踱步,不时往远处张望。 空荡荡的宫道上,始终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