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惠风和畅,正是个晒书的好天气。 书籍畏火,因而文渊阁临水而建,紧邻护城河,离陆生所住的倒座房极近,倒是方便了他来回走动。 而姜离来此地则需多花费些时间,用过晌食,便要匆匆便往回赶。 抵达文渊阁门前,在一旁的水桶里取来一瓢水,净手后拿汗巾擦干后,再从阁中搬来厚厚一沓书,往晒场走去。 前些日子还在此地监工的冯掌印最近应当是被派了别的活计,已有两日不见他的身影,宫人得了空子,心弦松动,便偷起懒来。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 拢共晒了七日,阁中的书籍已晒了约莫七成,想来不日便可收工,结束这漫长无趣的时光。 时间悄然流逝,日头渐渐西沉,落日的余晖扫过晒场上的书册。 陆生抬头看了眼天色,算着快到收书的时辰,于是向前走了几步,正欲弯腰收书,目光自不远处的回廊扫过,脚步一顿,脊背缓缓挺直。 有三两个宫人正躲在廊下偷懒,其中一位尤为瞩目,那身桃红色宫裙落在人群中格外打眼,宛若一株于碧瓦高墙下横生出的蔷薇,在风中轻轻打着颤。 姜离倚靠着朱红色廊柱,胳膊撑在栏杆上,托着头,正在打瞌睡,袖口下滑,露出半截瓷白的手臂,半张脸因被拳头推着微微变形,鼓囊得像偷吃了整颗杏子来不及吞咽的仓鼠。 看起来睡得很香…… 陆生看了一会儿,抬脚径直走向前去。 湖边风大,不该在此地睡觉,若是落个头疼脑热的毛病,以后怕是麻烦,陆生如此这般说服自己,在姜离身前悄然站定。 离得近了,便能看见小姑娘毛绒绒的头顶,身躯蜷在一处,好似一只停留在此地短暂休憩的山雀,而他,现在便要做这个无情的赶客之人。 可停在跟前许久,他却迟迟未能开口。 落日余晖恰巧落在小姑娘的脸上,在她脸上留下一片薄粉,鸦睫于眼下投出淡淡的剪影,饱满的唇形因撑脸的动作微微变形,倒真像极了雏鸟的尖喙。 陆生走了会儿神,目光回转,猝不及防地与一双雾蒙蒙的杏眼对上。 姜离似乎是睡蒙了,半梦半醒间,只觉得面前罩上了一层阴影,迷迷糊糊间睁开眼睛,便见一男子立于身前。 二人隔着一臂的距离,只因她是坐着,那人是站着,迫使她不得不抬头,这才将跟前的人看清。 落日已悄无声息地藏进柳枝后,徒留下点点金色余晖,在陆生身侧镀上一层耀眼的光。 他今日戴着一顶三山帽,穿的是件青贴里,两袖被利落地卷起,露出小臂,冷白的皮肤上透着微微凸起的筋脉。 一张端秀的脸上,狭长微挑的眼睛闪过一丝无措。 姜离呼吸凝窒,心跳空了一瞬,随即,恍若重新活过来一般,愈发激烈地跳动起来。 都说了不要在大白天睡觉,容易招致邪祟,这文渊阁旁又是水又是柳树的,阴得很,这不,大白天竟然出现了幻觉。 姜离深呼一口气,揉着脑袋坐起身,却见面前的人影一动,向她靠了过来。 “……” 竟不是幻觉。 “此处风大,不宜睡觉。”陆生的平静无波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将姜离的魂儿唤了回来。 原是来叫醒她的。 姜离伸手揩了揩嘴角的潮湿,无视安塞腰鼓似的激烈心跳,语气平静地回道:“啊,我睡着了么?” 陆生淡淡地“嗯”了声。 “昨夜是熬得晚了些……”姜离目光闪躲,试图替自己找补。 面上不甚在意,心里却跟嚼了苦瓜似的。 太丢人了,竟叫人撞见打瞌睡,也不知陆生瞧见几分,瞧了多久? 风打着卷自脚边刮过,将书页翻得沙沙作响,姜离抬眼越过陆生,看向不远处的晒场,眼睛豁然瞪得浑圆。 “下雨了?” 闻言,陆生诧异地转过身,看向廊外。 细密的雨丝悄然而至,起初只有几滴,很快便织成一片雨幕,将这方天地笼罩其中。 他们站在廊下,尚有遮挡,可外面的书全敞在露天处,尽数遭了雨水。 一时间,姜离也顾不得其他,站起身,提起裙摆便往外跑。 当务之急,救书要紧。 宫人惊呼一片,纷纷涌向晒场,将书本拾掇在一处,合力搬进回廊下避雨。 然,人力有限,一次至多搬二十余册,如此反复地穿梭在回廊与晒场,姜离几乎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