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好月圆的。 但是陈平安这位九五之尊的国君,偏偏就只是冷眼旁观那些闹剧,在关键时刻,没有为那个下狱的吏部尚书大人,说一句公道话,更没有为那个即将流徙千里的状元郎下一道救命的圣旨,只是在那已为人妇的昔年少女,即将沦为教坊乐籍之前,才下了一道密旨,然后离开皇宫,皇帝喊来那个已经人多中年的瘸腿男子,与后者一起看着远处那座绣楼,皇帝问那个男人,遥想当年,你在此地,心中在想些什么,如今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想得起来吗? 瘸腿男人点点头,说自己记得一清二楚。 之后得到那个真实答案的皇帝陛下,就去了那处所谓的诏狱,隔着铁栏,看着那个磕头不已的老尚书,“皇帝陛下”蹲下身,问这位天官大人,还记不记得当年的一句话。 满头茅草的老尚书满脸茫然,皇帝陛下就提醒他,当年第一次得知那个瘸腿年轻人被你女儿戏弄之后,你的第一句话是说什么。 老尚书哪里还记得清那些陈年旧事,只得继续磕头,求皇帝陛下法外开恩。 只听那位皇帝陛下缓缓说道:“你当时说了一句‘这也罢了’,然后就开始与你女儿转去商议如何收拾那个烂摊子。” 老尚书抬起头,愈发茫然,自己错在哪里? 陈平安站起身,看着那个历史上多半确有其人确有其实的尚书大人,问道:“这也罢了?怎么就‘这也罢了’?!” 最后陈平安以心声道:“开门。” 小陌叹息一声,那位梧桐道友,还真就开门了。 然后他们来到一处峭壁洞府之内,见一得道之士,端坐而逝状,双鼻垂玉筋尺许,袖中有一卷金光熠熠的宝书,脚边有一支古松拐杖。 在陈平安和小陌现身此地后,光阴长河便开始缓缓倒流,跛脚男子活过来,“站起身”,“拿起”拐杖,“倒退”行走。 得道人在乡野学百鸟语,于市井便敝衣蓬跣,高歌而行,腰悬一瓢,掬水化酒饮,风雨中辄醉卧道上,善画龙,口吐酒水在破败纸上,烟云吞吐,鳞甲生动。 光阴倒流“百年”之久,直到跛脚道人恢复年轻容貌,游历一处海外孤岛,岛山有遗民,民风淳朴,爱慕文字,却无师传,从无学塾,此人便写一字于掌上,传授给那些前来询问文字的稚童,一字只收一钱,“数年间”,铜钱堆积如山。陈平安也登门拜访,每隔一月,与这位无夫子之名却有夫子之实的得道之人,只请教一字,唯一的要求,是书在纸上,而非掌心,那人便让陈平安必须带酒而来。 最终陈平安用七壶酒,七颗铜钱,换来了七张纸,七个字。 春。书。瀺。山。剑。水。简。 这幅山水画卷,耗时最多,看那白驹过隙符的燃烧程度,差不多过去了三月光阴。 之后陈平安与小陌,来到了最后一幅他人之人生的画卷中。 是一场大战过后,乡野店铺有卖饼者,每天黄昏时,便有一位妇人手拿铜钱,来到铺子,刚好可以买一张饼,店铺老板询问缘由,便说夫君远游未归,生死不知,家中幼儿饥饿难当,只能来这边买饼充饥。铺子老板初不疑它,只是时日一久,便发现钱罐当中,每天都会收获一张纸钱,就有邻居说是鬼物来此买饼无疑了,第二天,店铺老板将所有买家的钱财都悄悄投入水碗中,果然是那妇人的铜钱,入水而浮,独独不沉入碗底,顿时吓得肝胆欲裂,第三天,妇人又来买饼,掌柜故作不知真相,只等妇人离去,就立即喊来街坊邻居,纷纷点燃火把,去追赶那个妇人,妇人回首望去,神色复杂,身若飞鸟,若隐若现,最后众人发现一具破败棺材内,妇人已是白骨,唯有棺中幼儿如生,与活人无异,手中还拿着一只饼,见人不惧。众人心生怜悯,抱其而归,远处鬼物妇人,遥遥而立,抬袖遮面,有呜咽声。之后每逢夜中,幼儿若魇不成寐,便似有人作咿咿呀呀声与轻拍被褥声,幼儿方才酣睡……在那之后的某天,终于不复见妇人,后幼儿长大成人,言笑起居,已经与常人无异,只是时常默然流泪,只因为记不得爹娘容貌…… 陈平安就一直待在这副画卷之中,什么事都没有做,什么话都没有说。 小陌也不催促,就只是安安静静陪着自家公子,或走在黄昏余晖中,或站在店铺旁,或跟随手持火把的众人,走在夜路中,或坐在门外台阶外,听着屋内幼儿的惊醒到沉睡…… 直到十个时辰已经用尽,小陌这天又陪着公子站在买饼铺子里边,两人就站在那碗水旁边,陈平安还是一次次看着那铜钱入水不沉的景象,小陌叹了口气,以心声轻轻说道:“公子,只需一语道破真相,就可以打破此地幻境,我们该走了。” 陈平安嘴唇微动,却仍是默不作声。 小陌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那个真相,太过残忍,可能是妇人未死,而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