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是黄昏时分,夕阳斜斜,将最后的余晖洒在山谷中的众人身上。
主动坐成一个圈的诸人凝神静听,不自觉的向李善靠拢。
强行抑制住内心深处兴奋的李善放低声音,“今日之战,十余骑逃离,叛军必然警觉,明日必然查探,所以,若要出击,只能是今晚。”
“如今寒冬,山间阴冷,就算叛军找不到,再过一日,只怕也拎不动刀了。”
“对阵五倍之敌,自然难以相抗,但若是夜袭呢”
不等凌伯皱眉发问,李善继续说“叛军大营立于清河北侧,营中多有存粮,以便运输,若是夜袭放火呢”
“以俘虏口供来看,刘十善分兵两千东进,是为了筹集粮草。”
“事实上,刘黑闼去岁今年两次起事,去岁夏王起大军南下,年初秦王率重兵征伐山东,两年多来,河北山东战事连连,诸洲田地荒芜甚多,河北道存粮不足,一直是陕东道补之。”
“而且刘黑闼不过突厥养的一条狗粮草必然先供突厥兵,之后才轮到刘黑闼所部。”
“所以,粮草乃是刘黑闼当务之急,只要能杀入营内,点一把火”
李善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凌伯点头道“只要火起,叛军必然大乱,的确有机可乘。”
周赵补充道“而且叛军必然不会追击,只会先行灭火。”
李善看似镇定的盯着苏定方,这个谋划到底有没有施行的可能性还需要这位在史册上留名的名将来判断。
苏定方思索片刻,轻声道“若能以俘虏诱开营门,当能一试。”
李善长长的松了口气,“柳护军,尚能出兵多少”
“约莫两百。”柳濬迟疑道“但人困马乏”
凌伯打断道“大郎,让人将所有干粮、被褥都拿出来,让人点火取暖,让他们先行歇息。”
很快,两百余唐兵在吃饱喝足后,躺在直接铺在地上的被褥睡去,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火堆用以取暖。
查探了伤兵的伤势后,李善沉默的坐在最外侧的一个火堆边,双手伸开前伸,食指感觉到微微的烫意。
一个身影缓缓走来,在李善身边坐下,“如此筹划,若淮阳王听足下劝诫,未必会一败涂地。”
“各有各命不过死里求活罢了。”李善偏头看了眼凌伯,“去岁凌伯献策,夏王不也弃之吗”
凌伯微微叹息,“足下如此高义,想必定方是难以脱身了。”
“难道凌伯要弃我而去”李善似笑非笑,“凌伯如此人物,自然看得出来若众人随某回长安,或许均难以脱身。”
凌敬这等人物,眼光犀利,心思又深,早就看出了些端倪,身边这青年与淮阳王交好,又不在秦王麾下,身边却有陇西李家丹阳房的家将护佑,偏偏又随齐王而来。
最让他起疑的是,李善至今没有说明来历。
看其言谈举止,听其分析时局,这样的青年才俊,放在世家大族里也是拔尖的,却不说明来历,未提及父祖,在这个时代如此做派带着太多的诡秘。
而李善适才几句话也显示,他招揽苏定方以及那些窦建德旧部,显然是别有用意。
凌敬很清楚苏定方的性子,受李善如此大恩,必会追随,但自己呢
还有那些同僚家眷呢
去年虎牢关一败,曾经的豪情壮志早已消逝在风中,凌敬也不在乎自己,但却要考虑那些同僚家眷甚至自己两个儿子、三个孙子、孙女都在其中。
凌伯淡淡道“某不过寒门子弟,夏王已去,又与刘黑闼不合,难道还有用武之地”
李善收起笑意,“凌伯心思敏捷,常人所不及,若凌伯要走,某也不会阻拦。”
回应李善的是一阵沉默。
片刻后,李善轻声问“以凌伯观之,秦王可堪辅佐”
又是一阵沉默。
等了会儿,李善才轻声道“一路南下,多有磨难,虽份属两方,却有袍泽之情,任凭凌伯择之。”
凌伯咬着牙低声问“秦王欲夺嫡,其父必不许秦王再伐河北。”
显然,凌敬看穿了李善的心思,其实这也并不难猜。
“自李唐立国,四处出击,少有败绩,唯独河北东宫、齐王甚至圣人待之以苛,唯独秦王欲以怀柔。”李善迅速回道“听苏兄说,凌伯亦是河北人氏,难道不愿为乡梓献策”
“献策”凌伯冷笑道“向秦王献策何人之策”
“便是某又如何”李善转头盯着火堆,丢了两根木头进去,低低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丢进火堆的木头被火舌舔上,发出轻微的噼里啪啦的声响,李善专注的听着,一旁的凌伯若有所思的盯着火堆,好似也专注的听着。
距离火堆不远处,周赵揉着朦胧睡眼,“二十亩良田还不够”
“那好,每人再加二十贯钱。”
或坐或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