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潭最初发生异状时的亲历者细仔,因为身体弱,那天晚上没去参与村民的集体“护墙”活动,倒是意外的躲过了一劫。当时他不放心家人,曾经偷偷跑去过山谷那里,他所见到的情景,已经是屠戮过后打扫战场的末尾了。 那晚的月亮很大很圆,亮白的月光把山谷内外照耀的一清二楚。所以,细仔清楚的看见乡亲们的血染红了谷底的土地,汇聚到了谷中那条似乎人畜无害的小溪中,潺潺流向了山洞中的大潭。 而乡亲们再也不会动弹的身体,则被无数条宛若有了生命的须腕缠绕捆绑着,像是拖物件拖麻袋一般,被拉向黑黢黢的山洞中去。 而那些须腕的出处,却是那些过往失踪的人。细仔甚至在里头发现了阿大。 月光下的阿大脸色发黑,五官似乎都笼罩在了一层本不该有的阴影里,他本来面无表情,可这样看过去,却仿佛有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坚硬的冷酷,直想叫人退避三舍。 细仔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身子一哆嗦,竟不小心碰到了他藏身其后的那丛矮灌木。灌木枝叶轻晃,发出一声细碎的轻响。 原本走在那群僵尸木偶最前面的阿大,霍然一滞,随即便慢慢地转了过来。他本来就动作僵硬呆滞,转身这种“高难度”的动作,对于他来说更是难以完成。所以,细仔惊恐的发现,阿大单单只是脑袋向后转了一百八十度,脖子以下全没动,然后就这样脸转向后、背部依然在后,反转了肢节,呆愣又阴冷地朝着细仔藏身的灌木走了过来! 细仔顿时就觉得手脚冻成了冰,想逃,却又不敢动。 阿大肢体僵硬,胳膊腿都不会打弯,全靠缠在他身上的那些须腕藤索扯着,提线木偶般扯着腿脚往前走,被他身上须腕缠绕牵着的几具死尸,也被丁零当啷的一路扯了过来。 虽然姿态怪异,可偏生僵尸阿大走的那叫一个大步流星,细仔只觉得是一瞬间,阿大便晃到了他的跟前,坚硬如石的胳膊举起往下一劈,登时,那矮矮的灌木丛便被他的手削去了大半! 失去了遮挡的细仔立时便傻了。他完全暴露在了阿大的面前或者说背后。 毕竟是离的太近了,所以细仔虽然是害怕到了极点,但还是清清楚楚地看见,阿大遍身的黑色须腕藤索,原来并非是缠绕在他的身外,而是从他身体各处的孔窍中长出来的! 细仔看着那些蠕动不停的须腕,有些无法想象,这些看起来颇为恶毒的须须,难道在阿大体内盘成了一堆堆一团团,占据了阿大原本内脏该有的地方? 不过细仔现在要担心的并不是阿大的内脏,而是自己的生死大事。眼看着阿大那直勾勾的死人眼光钉在了自己身上,细仔真想立马昏过去。 人的神经真是很奇怪又很无厘头的东西。按说,身体孱弱又很胆小的细仔压根经不起更多的惊吓了,可是在这种无论怎么看都应该被吓昏过去的时候,他那纤细的神经,偏又执拗又颤抖地挺住了,就好像这些小细神经也想再瞧瞧,自己还会经受什么更加残酷的考验? 阿大没有辜负细仔那苗条神经的期待。只见这阿大僵硬的往前一俯身,随即他的腰杆很清晰的嘎嘣响了一声,就好像被人很干脆地给折断了。 阿大毫不在意,仍旧继续俯身向细仔。由于阿大的脑袋是转了一百八十度折过来的,所以看在细仔眼里,阿大的模样很是古怪,乍一看明明是背对着细仔下了个腰,可再细看,阿大的脸又偏是正对着自己的 本来就蹲着的细仔,“咕咚”一下瘫坐在了地上。 阿大折身向着细仔,像是反向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身子遮住了月光,把细仔笼在一片不太真切的阴影之中。 他就保持着这一个高难度的姿势,死死盯着细仔。那双眼睛里的黑眼珠一动不动,像是画上去的一般不大真切,却偏生又透着一股子想要掐死所有可见之人的恶毒之光。 阿大的身体虽然一动不动,但从他身体内长出来的须腕却极不安分。细仔慌慌张张的,眼睛已经失了焦,压根看不清楚有多少条须腕,他只觉得眼前黑压压一片,俱是像毒蛇般翘起了头来,慢慢向他探了过去 完了,自己也要变成阿大那样的僵尸,失去意识了吗?细仔口里的唾沫都不敢咽了,直顺着他的嘴角往胸口上流。也许这就是他最后能拥有意识的时刻了,可细仔在这一刻却偏生脑袋一片空白,什么记忆都没有了,什么想法都停止了。 虽然看不清楚,但细仔能感觉的到,那些须腕冰冷的气息在渐渐的靠近自己近乎麻木的皮肤! 有几条须腕动作较快,已经触到了细仔的脖子,细仔只觉得一阵略带刺痛的冰凉,像是一簇缝衣针很突然地按到了他的皮肤上,更是粗暴地要扎透皮肤、钻进他的体内 细仔终于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紧紧闭上了眼睛,绝望等待着自己被干掉。 可那刺痛,却只停在了那里,停在了皮肤之上,未再有任何的动作。 细仔壮着胆子,眼睛睁开一条细缝观瞧。 出乎他意料的,细仔看见阿大的手臂反折了过来,抓住了那几条冲在最前面的须腕!尽管姿势很是别扭,但终究是将那几条须腕牢牢攥在了手心里! 阿大全身都极为僵硬,要让他做出任何的动作的,都要靠内里须腕的牵动。可是,他怎么会在须腕的牵动下抓住同样的须腕? 莫不是须腕的指令出了问题? 细仔一呆,竟忘了害怕,眼睛不由睁大了一些。阿大反转过来的脸略偏了偏,月光扫开了些许的阴影。 细仔清楚地看见,阿大木然的眼睛里,竟掉下了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