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走,夏邻学的眼睛也睁开了。 他的眼睛亮的如同一汪清澈见底的石泉,唯有眼眶里粉的泛红的血丝游离在眼珠旁久久不散。 向天花板抬起手,耳边回荡起肖莎告诉过他的。 有天,她跟着文英奇去家后的田地里挖可盐渍的地环,她捡到一枚四叶草。 举起来透过天光,四叶草纹路透过光芒如同泛绿的蜘蛛网,蛛网上有只害虫,她第一次见到蜘蛛进食,迅疾而凌厉。 在柔软的沙发里,夏邻学紧绷的肌肉有所松弛,他分不太清,自己究竟向像那只蜘蛛还是像那只害虫。 * 昨晚。 穿过商厦A座入口,一条宽敞的长路两侧装饰着业已枯黄的绿植,眼前有间大型超市。 肖莎囫囵着往购物车里扔各色日用品,用得上用不上且不论,她发现这儿是个解压的好去处。 过了没一会儿,购物车里已堆满了小山高的碗筷瓢碟,打特价的瓷制餐盘在购物袋里挤的叮当作响。 她拎着东西走的不算快,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忽而有电话铃响起,两股力量像是在追着她。 不至于为了这些了碗筷青天白日当众抢劫吧? 她一回头,鸭舌帽都快撞到她颅顶,鸭舌帽下的人神神秘秘。 帽子下鼻梁红肿,其余五官都掩盖在帽檐的阴影下看不真切。 被侦查对象发现踪迹,索性摊牌:“你是肖莎?” 她点点头。 “能请你坐坐吗?” 他反手指向商厦门口的快餐店,眼神恳切,仿佛肖莎要他跪下他也照做不误:“你虽然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 * 那天夏邻学应酬推了一个又一个,时间宽裕,刚出华雍大厦就奔往商厦。 隔着玻璃,肖莎像模像样在拿勺子搅手里滚烫的咖啡。 他坐在她对面,笑容还是那么和煦好看,发自真心的笑往往会令一个人显得真诚可亲。 但肖莎不曾抬起头看他,手机放在左侧,屏幕亮了又灭,她盯着螺旋状的咖啡表层,心有千千结。 “刚才有人电话里找我。”她顿了顿:“是胡庆安的律师。姓宋,叫宋知礼,我以前就有个同学叫知礼,感觉这名字有书卷气又好听。你认识他吧?宋先生他说和你打过照面。” 流动的液体顺着杯沿滑落进滚动的喉咙,夏邻学的笑容僵持般不能变换:“我当然认识,他在华雍的时间比胡庆安都多。” 他身子微微向后倾,背脊被椅子锋利的边缘硌的发酸。 “他找你有什么事儿?” “我也是这么问他的。他说他现在有些家务事还没处理完,跟我先道个歉。” 肖莎眼睛空洞洞的:“再等他半个月就行。他说他马上回城,到时候会再联系我。 我听了半天也没听懂,只听到那边一个劲儿的和我说‘不好意思耽误了这么久’我不甘心又问了一遍到底是什么事儿?他这才说清楚,是关于胡庆安的遗嘱。” 夏邻学眼皮神经狂跳,他想要不动声色,可话说出口第一个字就暴露:“遗嘱?” 每一个重音都重如千钧。 他居然有片刻的欢愉,进而滋生出无用的罪恶感。 他被肖莎咬文嚼字的用词戳中内心,遗嘱将替代胡庆安弥留的那道魅影,留下个恰如其分的全剧终。 这无疑是好消息,胡庆安终于放她解脱。 “算了,先别说这个了,半个月后的事儿呢。” 肖莎欲言又止,她胸中五味杂陈,有胆小怕事的裂隙撕扯着她的理智。 她想问夏邻学,你知道宋律师长什么模样?什么时候开始代胡庆安行事? 胡庆安和他关系那么好,他会是怎么样一个人? 但这显然是不合时宜的,她吞咽着所剩无几的苦味液体,舌根辣出痛觉,转移话题道。 “除了他,还有别人来找我,他说他叫郑玉林。” 夏邻学的眼中闪过一刹的警惕,但也仅仅是一刹。 肖莎偏过头看着落地玻璃外人来人往,仿佛在人海里回望到郑玉林的身影。 他身材中等,个子不算高,鸭舌帽压得低低的好似有仇家追杀。 像是读懂她所想,郑玉林双眼猩红。 “如果我出了事儿,没有别人,只可能是夏邻学。” 他临走时匆匆扔下张团成球的纸币,坚持替她买单,发出擤鼻子时才会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