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能是长期压抑过后,终于找到一个可以释放情绪的疏通口。
“我爸其实很早就希望我去留学,但我没松口。他一开始是想送我去分校上国际班,后来才改成了转到应中,”
贺止休垂眸坦陈交代:“转学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之后,我跟他接了电话。其实我对上哪所学校没什么意见,反正对我而言都差不多……但那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烦,我就去了那座公园。”
后面的事情彼此心知肚明,那是相遇的最初,一个飞跃一个仰望,谁也没料到他们会在那里遇见对方,也没想到巧合接二连三降临。
直到此刻,他们十指交握肩膀紧贴,雷鸣与雨水也没能将彼此分开,而是站在曾经不敢踏足的地方,向另一人敞露着原以为这辈子都深埋于心房最深处、无人所知无人所见的自我。
时间濒临傍晚,天色愈发昏沉,细碎雷鸣却终于缓慢消止。
长风自天际吹来,把细雨吹得倾斜,路炀放低雨伞,笼罩彼此。
“其实走的时候,我本来以为我们只会是一面之缘,但后来在应中,你推开门的时候,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挺幸运的,这么巧的事情都被我们撞见了,跟命运推着我们相遇一样。”
贺止休在伞下偏头侧目,剧烈的情绪蕴在他眼底。
刹那间他似乎想接近,又在末端极力克制:“但我忘了命运背后总会有代价,而这次的代价是你。”
路炀凝视他,忽然问:“是江浔告诉你的么?”
贺止休微顿,片刻后点头:“但也不全是,那天我去丢垃圾,回来的时候正好听见了你们的话。”
怪不得后来贺止休
一反常态主动要起了江浔的微信。
曾经朦胧的直觉豁然开朗(),路炀猜到贺止休能憋?()?[(),却没料到能憋这么久。
“后来在网吧,我看见你查分化的事,体检时你的腺体检查医生打来电话,我正好听见了,他说了你将来不就可能就会分化,”
贺止休很轻地眨了下眼:“我问陈响,怎么样才能阻止分化,他不知道,我只好去问江浔。”
远在千里之外的江浔隔了很久也没有回复。
大概是旧事重提,他被迫回忆往事,疼痛难当下,并没有询问追问的原因,只简短而明确地给出了唯一的答案。
——离开与他拥有亲密关系的Alpha。
因为他的每一份喜欢,都会是分化的催化剂。
“我别无他法,路炀,”
贺止休声音沙哑,无奈又徒劳地挣扎:“要是知道会这样,当初——”
他话音未落,头顶雨伞陡然朝前方倾斜罩下。
前方墓碑与其他光景统统被遮挡,唯一能看见的只有路炀冷淡的面庞。
“我说过,贺止休,有些话是不能说的,至少现在不能。我知道你内心深处始终觉得分化成Alpha是罪,你对你哥的离世抱有强烈的负罪感;你厌恶自己,厌恶身为Alpha的自己,你认为该消失在这个世上的人应该是自己。”
“——但是贺止休,没有任何人有权利让你消失。”
路炀哑声道:“从你出生那一刻起,你就只属于你自己。贺琛的离世不是你的错,因为人类几千年的医疗技术也都对此无能为力;你的父母不给予你爱,你所背负的负罪感,本质问题不在于你;我曾经很厌恶命运的把持,但我并没有后悔那次的相遇,命运把我们带到彼此身边,那你走不出来,我陪你走;你得不到爱,我来给你;你找不到人生的意义,那我陪你找。我曾经被人丢下过,我不想再被谁丢下一次。”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但我说过,这道题对我来说是不存在,否则我当初就不会选择你,”
路炀话音一顿,忽地问:“还是说在你心里,我其实是一个始乱终弃,随时可能将你丢在原地的人?”
贺止休下意识拽住伞柄否认:“不是,我没有,我只是……”
“你只是随时做好了被人丢在原地,做好了可有可无的准备,你把自己放在所有选择的最底层,认为自己是最无关紧要的东西,是吗?”
贺止休薄唇嗡动,他试图反驳,试图开口否认,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路炀的每个字都像从他灵魂深处榨取而出。
他早已习惯了被当做不重要的事物置放在一侧,也无力再去幻想自己是否也能成为他人心中某个重要的存在,更不曾觉得自己配得上。
他生命的价值早在数年前贺琛死的那一刻彻底失去价值,他揣着一副躯壳在世间游离,只知来处,向死而去。
“但我不想丢掉你,贺止休,”
雨伞摔落在地,铮亮伞骨如长剑指向暗沉阴空,细雨不知何时停下,剧烈寒风从远处吹来,地上水洼荡出阵阵涟漪。
路炀一手按住贺止休膝盖,倾身靠近,微湿黑发在深冬里飞舞,交织,他们紧贴,额前发丝也一并交错,分不出彼此。
“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但你在我这里永远不是最底层,”
路炀抚住他脸庞,一字一顿,似告诫,又似哄劝与请求:“所以你也别半路把我丢在原地,知道吗?”
贺止休喉结上下狠狠一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