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仍旧跟上，藏身于一扇破窗;阴影后。同时，拿起弓，反手抽了一根箭，搭在弦上，倒不急着动手，准备先看看此人究竟。 义庄里放着好几具新棺材，不过都是寻常木材;薄棺，更多;亡者只是草席一卷，随便放在地上。 只有最角落里不太一样。 那是名枯槁病瘦;老者，身上仅两件破烂;麻衣，腰间挂着一只陶埙，就躺在一副草席上，闭着眼睛，胸膛却仍在起伏，犹有呼吸，只是已渐趋微弱。 ——他在等死。 王恕对窗外;危险毫无察觉，走过来，看得片刻，将灯笼放下，蹲了下来。 老者终于费力地睁开了眼睛，看见是他，竟向他伸出那干柴一般;手。 像极了求救;姿态。 王恕低下头，伸手让他握住，却觉喉间微涌，涩然道：“都怪在下，医术不精，修为粗浅，从来废人一个。既救不得自己，更救不得旁人……” 原本清润;声音里，竟含了无限苦意。 到最末那句时，已轻得像空气里飞着;浮尘，好似一阵风，便能挥散。 周满忽然愣住了。 地上;灯笼，将那年轻大夫清瘦;身形投在墙上，却成了一片巨大;黑影，沉沉压在他身上。 她看得许久，终于指间一松，慢慢将弓箭放下。 破败;义庄里，那弥留之际;老者，却是艰难地摇了摇头，然后抬起那枯枝似;长指，向自己腰间一指。 于是王恕看见了那只陶埙。 并不光滑;黑色外表，因经年跟着老者在泥盘街上行走吹奏，更添几分岁月风雨后;陈旧。 周满已放弃了原本;计划，收起弓箭，转身便要离开。 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埙声。 初时只吹了两下，慢慢那破碎;音调便连了起来，从漏窗破洞里透出来。 她;脚步，顿时停下了。 埙声呜呜，沉缓悠长，好似与外头忽然刮起;夜风应和，时高时低，一下使人想起花落叶坠春蚕死…… 这悠悠人世，多少诉不尽;悲与苦？ 周满心中翻涌，眨了一下眼，终于没忍住，回头望去。 身后是荒草，头顶是缺月。 那王菩萨清瘦;身影，就投在破烂;窗纸上。 吹土成埙，乃为坤音。 一曲渐终，枯瘦老者;眼早已合上，口角竟似含笑。 王恕两手捧着那埙，慢慢放下，然后弯腰取了灯笼里;火盏，走到桌前，将上面一盏长明灯点燃。 义庄里供着神佛菩萨，金身早已剥落。 他站在灯前，抬头望着祂们早已模糊不清;脸孔。 直到外面风吹进来，摇响了破烂;窗纸，他才重将灯笼提了，朝外走去。 庄外灰尘覆满;台阶上，不知何时溅了一滴水。 王恕看见，便想：是要下雨了吧？ 他抬目看向半空。 果然，风吹云来，遮了缺月，很快便撒下一场潇潇;雨，将整条泥盘街笼罩在一片朦胧中。 义庄内长明灯微弱;光亮照在他身后。 泥菩萨撑开了伞，提着灯走入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