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进有些犹疑的眯了眯眼眸,正踯躅间门,眼前忽然间门落下了一片阴翳。
抬眼去看,却是他父亲到了近前来,笑嘻嘻道:“父皇,近来门人给儿子引荐了一位方士,献上仙丹,道是只闻一闻都有益寿延年的功效,前不久儿子使人送去偏殿了,您瞧见了没有?”
刘进听罢心下微动,隐约有所猜测,下一秒就听皇帝笑道:“可别是叫人糊弄了吧?”
刘彻莞尔:“是与不是,您去闻一闻不就知道了?”
皇帝哈哈笑了起来,很有兴致的拍了拍孙儿的手:“走,咱们瞧瞧去,看你爹给找了个什么稀罕东西来。”
转身往偏殿去了。
刘进保持着恭谨搀扶的动作,紧随其后。
八皇子脸上却是有些踯躅,下意识回头去看留在殿中的长兄,以及坐在魏大将军下首处、已然显露不安之色的舅父海西侯李广利。
皇帝察觉到了,有些不解的回过头来:“小八,你怎么了?”
八皇子强逼着自己收回心神,跟了上去:“父皇,没什么。”
……
早在海西侯落座之初,诸多来客便察觉到了这明显不善的风声,这哪里是占据一个位置,而是李氏外戚在对皇太子一系宣战啊……
对此,皇太子的家臣乃至于附从难免面露不忿。
主辱臣死,这是当世的铁律。
有心发难,然而居于李广利上首的魏大将军却是眼眸闭合,下巴一点一点的,一副随时都能睡过去的样子。
再去看冠军侯的弟弟霍光,此时镇定自若。
皇太子的心腹张安世,更是面不改色,稳如泰山。
而李广利虽然占据了冠军侯的位置,脸上却不显露丝毫张狂之色,见到魏大将军之后,更是毕恭毕敬执后辈礼节,极其恭顺。
魏大将军睁开眼睛来看看他,脸上的神色也很平和。
这却是叫周围人都犯了难。
怎么回事,这都剑拔弩张了,怎么两方看起来还都和颜悦色的?
难道是他们想多了?
直到圣驾到来,又被皇太子出言劝走。
这就更叫人觉得古怪了。
霍光立在人群之中,神色平淡的瞟了李广利一眼,很快又将视线收回。
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李广利死定了。
陛下扶持李氏外戚,是为了平衡皇太子在朝中过于雄厚的势力,为此甚至于不惜揠苗助长,过高的提拔李广利,给予他原本不该有的厚待。
但这一切本质上并不是为了制约皇太子,而是为了保护皇太子。
储君的势力过大,就意味着失衡。
而这种失衡,很容易将父子关系推上极端。
为了避免走到那个最坏的结局,所以陛下才要格外的恩遇八皇子,擢升一定会与皇太子对立的李氏外戚。
或许也有那位李夫人的缘故吧,但对于陛下来说,一个喜欢的女人留下的儿子跟能够继承他政治理想、将大汉发扬光大的儿子究竟该选哪个,这还用考虑很久吗?
但是李广利太不中用了!
亦或者说,他太飘了!
怎么敢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抢冠军侯的位置啊!
胆子找人开光了吗!
还是在他的寿宴上这么搞,你没事儿吧?!
人一辈子能过几个六十大寿?!
李广利自己也知道这么玩很危险,所以他虽然行为嚣张,但是态度极为恭顺,就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一旦陛下问罪,马上推说不知这不成文的规定,亦或者将罪责推到礼官身上……
他太不了解陛下的性格,也太轻看陛下了。
你觉得他好糊弄,不把他放在眼里,那他一定会给你点颜色瞧瞧的。
譬如现在,他不就主动离开此地,将主动权交给了皇太子吗?
对于李广利的行径,刘彻心下愠怒并不比皇帝少,盛怒至极,脸上的神色反倒显得平和了。
步下玉阶,他脸上一贯的笑容消失无踪,环视一周,所有人都不由得避开了他的视线。
即便是李广利。
而刘彻第一个问的却不是他,而是淡淡开口:“殿中礼官何在?”
话音落地,今日值守的四位礼官战战兢兢的近前,拜道:“回禀皇太子殿下,臣在。”
刘彻面无表情道:“玩忽职守,推出去斩了!”
殿中众人脸色顿变。
有一名礼官不由得叫道:“殿下,殿下!臣冤枉啊——”
刘彻眼皮子都没眨一下:“腰斩弃市,举家流放岭南!”
其余三人闻言为之悚然,立时歇了出声求饶的心思。
刘彻尤嫌不够:“今日值守的太常博士何在?太常寺丞何在?太常寺卿何在?殿中御史何在?!”
被他点到名字的人汗流浃背的跪倒在地。
刘彻负手在后,踱步到太常博士面前去:“你可知罪?”
太常博士当即叩首,颤声道:“臣知罪……”
刘彻旋即道:“剥去他的官服,拉出去杖责四十!”
马上就有禁卫上前听令,将人押出。
刘彻又问太常寺丞:“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