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在酒肆前堂处跟柳凤娘短暂一晤的时候, 几个差役已经控制了后院。
待他过去,便见几个敞着衣襟、面庞黑中带一点红的精壮汉子有些不安立成两排,眉宇间交换着他们自己才懂的各色意味。
而刘彻在真正瞧见他们的时候, 眉头便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因为这几个汉子的身量较之常人都颇高大, 只看身形不看面容,倒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刘彻相信, 倘若韩七在这儿, 到这几人中间去, 便如同一滴水进了池塘, 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但现在韩七死了,且被一个个子与他相差无几、极度仇恨他的人杀了。
那个人,会在后院这几个伙计里边吗?
刘彻叫人看着那几个伙计, 自己到屋里去讯问老板娘柳凤娘:“韩七死了六七天了——你店里少了个人, 你难道不知道?可是老板娘你, 好像也没什么反应嘛。”
柳凤娘柔和又颇具风情的叹了口气, 眼波妩媚的瞧着他:“贼曹大人这么说,可是冤枉死妾身了!”
她道:“这店里的伙计,向来是没个定数的,有做长工的,也有做短工的,每到农忙时节,还要走一大半, 还有人今个儿来,明个儿兴许就不来了, 我怎么可能事无巨细的仔细着?”
“韩七头两天没来,我都没发觉到,过了得有三四天的时候, 才听伙计说起这事儿,我还以为他是去洛阳替人服徭役去了呢,哪知道……”
说到这儿,她半真半假的红了眼眶,肩膀随着一阵轻颤。
她说的情况,刘彻也有所了解。
本朝的律令其实是相当有弹性的,朝中官员犯了罪甚至于可以用钱赎买,还可以用爵位抵罪,哪怕是死罪——当然,前提是皇帝并不是铁了心要他死,不然你有多少钱都没用。
而与此同理,民间也催生了收费替人服徭役的产业链。
尤其易县毗邻雒阳,富贵者如云,这条产业链也就更加壮大了。
柳凤娘的理由也算是站得住脚。
他看着这个女人,脑海里会想起黄班头说的话。
“那个柳凤娘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那家酒肆能有今天的规模,功劳全都要归在她身上,那是韩冲的祖产,但起初只是小小的一间,是柳凤娘嫁过来之后,一手将其发扬壮大的。”
“这女人性格泼辣,但是又足够圆滑,别看无官无爵,可走出去寻常吏员都要让她三分。”
黄班头说到这儿,神色便有些古怪起来,看过左右之后,低声道:“她也算是半个掮客,会替那边做一些不好声张的事情,有时候那边来人,也会在酒肆过夜……”
他说着,神色谨慎的指了指雒阳方向,语气中隐隐的带了几分规劝和告诫的意味。
显然是说柳凤娘跟雒阳城里某个贵人子弟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甚至于可以说,是对方的黑手套。
且除此之外,作风也相当豪迈,算是个秉性风流的大众情人。
刘彻了然之余,又有些诧异:“她男人不管?”
黄班头咋舌道:“怎么管得了?酒肆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柳凤娘做主,叫韩冲往东,韩冲决计不敢往西!有时候柳凤娘跟人偷情,也不避他,倒是韩冲自己找个由头出去,眼不见为净。”
刘彻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因着黄班头的提醒,到此之后他也没有摆官架子,笑吟吟的瞧着柳凤娘,和蔼可亲道:“原来是这样,是我先前想多了。”
眼见着她长眉微松,又倏然问了一句:“韩七说他要娶妻了,你可知道他要娶的是谁?”
柳凤娘脸颊上的肌肉极不自在的抽搐了一下,继而又迅速恢复如常。
她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刘彻似笑非笑的斜着她,那目光直叫柳凤娘心惊肉跳。
就在她以为对方会发起进一步的攻击时,刘彻却出乎预料的退却了。
“好啦,”他语气轻快道:“老板娘且去忙吧,我再问一问其余人。”
刘彻向前一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柳凤娘稍显诧异的出去了。
彼时天气不冷不热,酒肆后院的房间也没关窗,刘彻将那绛色的窗帘掀开一线,便见到柳凤娘那曲线曼妙的身影如同春风下的柳枝一般,不疾不徐的逐渐远离。
他目光紧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看的却不是柳凤娘,而是被拘在不远处的几个伙计。
柳凤娘跟自己在房间里消磨的时间有点久,他们明显都有些不安。
而在此之外,却有人脸上显露出了格外浓重的担忧……
这会儿见了柳凤娘,甚至于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
柳凤娘背对着刘彻,此时她是什么神情,刘彻不得而知,只见到那伙计忽然间显露出一点畏惧的样子,低下头,重又退了回去。
破局的口子这不就打开了吗。
刘彻咂摸着跟空间里其余人说:“我觉得应该是老板娘太过迷人,伙计们为此争风吃醋,因此生了血案。”
他做出判断:“凶手大概就是伙计们当中是一个,只是却也未必就是担忧之情溢于言表的那个。”
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