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铭记于心。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等季洵回头时,眼前已是一片空茫,他看不到大地的模样,只有风云相伴。
季洵遥望许久,终究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他停在云端,只执一柄和光,对万里碧空道:
“《绝尘》,来见我。”
季洵一语激起千层浪,丝丝缕缕的白云随风在前方缠绕出一株树苗的模样,伴着愈发狂躁的冷风,树苗一刻不停地开枝散叶,枝叶愈发繁盛,直到长成参天之木才堪堪停下。
风将飘落的云叶吹成丝缕,云丝渐渐缠绕成了人形,于斑驳的日光之下逐渐有了人的样貌。
季洵的不动声色在看清那“人”样貌的一刻崩裂了一角,他还来不及说话,就听那个云人先开口说:
“爹,你好,我是《绝尘》。”
云人语气平铺直叙,让季洵感觉仿佛是个假人一样,但比起这个,季洵有另一句话不吐不快:
“你为什么和沈修远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长了一副十几岁沈修远样貌的云人不为所动:“爹,请问我可以说假话吗?真话你一定不爱听,但没有你的允许,我说不了假话爹。”
“说真话!”季洵顿感头痛,见对方半天不讲话,额角更痛了:“不许沉默!”
“好的爹。长成这个模样是因为我推测你应该会对这副样貌宽容一点,所以采用了沈修远十三岁的相貌,回答完毕爹。”云人面无表情道。
季洵心想就算是十三岁的沈修远也不可能这么没礼貌地和人讲话,宽容是对沈修远才宽容,对你个罪魁祸首你长成个天仙都救不了你。
“换一个,我知道你肯定能换,”但季洵还是不想对着十三岁或者二十五岁的沈修远兴师问罪,又补充了一句,“不管几岁的沈修远都不行!”
季洵觉得云人似乎表露出了厌烦一类的情绪,可惜实在微乎其微,季洵都要怀疑自己看错了,只见云人退回了白云的模样,花了好一会儿才弄出个像样的小孩子相貌。
这回好多了,季洵想,虽然还是说不上来哪里眼熟。
“这样可以了吗爹?”
“……能别在每句话最后加一个‘爹’吗?”
“可以的爹。”
“……别加了。”
“好的。”
不值一提的细节总算调整完毕,季洵暗道可算是能进入正题了。
“我有很多事要问你,我们一件一件来。”
“第一,你为什么要把我和张浩带进这个世界?”
云人忽然皱紧了眉头,嘴角耷拉着,显然一副厌烦极了的模样,季洵有些莫名其妙,却听云人接着就答道:
“因为这个世界是残缺的,失去了创造力,所有的一切都止步不前。这就是原因。”
“残缺的?”季洵不解,“哪里是残缺的?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没有哪里……”
“故事的结局是残缺的,”云人说,“或者说,这是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一个未完成的故事。”
话说到这里,云人扭过了头,甚至还在原地走来走去,当他看到季洵有些茫然的表情,走来走去的速度更快了,他绕了一会儿,停下的时候差点直接跳到季洵面前:
“因为你没有写完,这个故事进行到你最后写的地方就再也进行不下去,所有人,所有活着的和死了的东西都停留在原地——就是说,这个世界没死,但也不能算活着——”云人停了停话头,没继续往下,大约是想沉默以对,季洵却已经不是那个会被这个家伙骗得团团转的季洵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全部告诉我,一句隐瞒也不能隐瞒。”季洵盯住了云人,云人听到季洵的话,整个肢体都变得有些不协调,他手高高举起,又各自向不同的方向挥,十分不协调。
“因为故事没有结局,什么都进行不下去,时间停止只会让这个世界消亡,所以我让一切回到了最初重新来过,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云人的神经质似乎越来越严重,他嘴里不断重复着“一遍又一遍”,脚步也不断地在原地转圈,看得季洵感到了一种奇怪的毛骨悚然,然而就在这神经质的重复声中,云人的声音越来越像一个正常人,季洵渐渐从中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不一会儿,又从咬牙切齿变成了平铺直叙,再从平铺直叙变得有了人言一般的抑扬顿挫:
“我进行了三千五百万七千九百二十二遍轮回,在第三千五百万七千九百二十三次轮回时,我出现了意识。”
“我记起我只是一本没有被写完的书,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事物,包括我自己,都无法将最后的时间向前哪怕推动一秒。”
“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轮回,在第三千七百万九千零一次轮回时,我发现,我快死了。”
“我从你那里获得的能量,已经无法支撑一次又一次无望的轮回了。”
“我快死了,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快要死了,我们都要湮灭在无尽的时间里了。”
“这个世界的一切对此都一无所知,只有我知道我们要死了。”
“可我不想死。”
“不知我者,《绝尘》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