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洵和沈修远离开得早,并未遇上随后赶来的广陵与执明君,便也不甚清楚无忧在百忘崖上又发生了什么。
回青霜峰的这一路上季洵和沈修远谁都没有说话,仿佛只要不开口,所有不该发生的事都能被当做从未发生,他们还能维持合乎情理的成玉和沈修远的师徒关系,而不是将遮在笼外的白纱彻底掀开,露出那个不该存在的人。
春末的青霜峰景色依旧,只是花开的少了,季洵不愿过早地面对,便和沈修远一前一后地走在石阶上。
他们经过潺潺的溪流,穿过茂密的树林,不论何处都留下过他和沈修远的身影,叫季洵看得百感交集,最终在小院门前化为了一声叹息。
“我……”季洵想说点什么,却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转眼看到沈修远,便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但他始终不敢推开那扇门,他不能那么厚颜无耻地再扮作成玉,若无其事地摆出那副冷淡平静的表情。
所以季洵背过身调整了下心绪,再面对沈修远时脸上已没了属于成玉的冷淡,而是属于他季洵的温和与不安。
“……对不起。”许多的开场白在他脑中经过,季洵抬起头,最终选择了这最简单,却也最困难的三个字。
道过这一句,剩下的话便容易得多了。
“对不起,我……不是成玉,也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任何人……对不起,骗了你这么多年……”也许开始时季洵尚有勇气,可当他说到“骗”这个字的时候,他已失去了继续与沈修远对视的力气,他厌恶《绝尘》的欺骗,可他又何尝不曾欺骗他人呢?
“我没资格请你原谅我,骗了就是骗了,我会承担所有的后果。”季洵越说心里越是难过,但既然自己已经选择了坦诚,即便再如何折磨,他也不会再有所隐瞒:“还有,因为一些原因,你离开千山派的时候,我其实……一直跟着你。”
说到这里,季洵只简单代入了沈修远的角度都觉得自己这番作为实在令人作呕,更不要说自己还曾伪装身份跟在沈修远身边……他唾弃那个跟踪狂一样的自己,更厌恶扮作成玉的自己,他如此行径卑劣,怎么有胆量站在沈修远面前?
但季洵也知道,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他必须对沈修远道歉,也必须告诉沈修远真相,否则他一生都将寝食难安。
他依然不敢看沈修远,只微微低着头,犹豫了一下,最后自己回忆了标签离体的感觉,试探着将修为与自己的经脉分离,竟然格外顺利,不过片刻他便失去了成玉的修为和标签,回到了凡人的状态。
没了成玉的壳子,季洵便只是季洵,在沈修远的认知中便是何求,季洵匆匆抬头又低下,只觉自己此刻在沈修远面前仿佛不着寸缕,更加不敢抬头。
“……对不起。”季洵哽咽了,除了这三个字他竟然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他得告诉沈修远他就是何求,他想告诉沈修远自己对他从来没有过恶意,他希望沈修远不要太讨厌他,可光是想想这些话季洵都觉得厚颜无耻,他没那个脸大言不惭,到头来,还是只能说这句“对不起”。
沈修远会怎么看自己?
是一个鸠占鹊巢的骗子,还是一个令人作呕的小人?
季洵默不作声地给自己判了死刑,强打起精神又说:“如果你从今往后都不愿见到我,我会自己在青霜峰外寻个地方待着,若无必要绝对不会出来,你放心,我虽然……但一定言而有信,以后这一生都不会……”
剩下的话季洵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他被沈修远忽然拉进怀里紧紧抱住,惊得呼吸都停了一瞬,他还想不明白沈修远为什么抱他,下意识地就要先推开,却被沈修远抱得更紧,他感觉得到沈修远的双臂在微微颤抖,也感觉得到有什么落在了自己的肩后。
“师父,我们一起生活的这么多年,在你眼里难道会是骗局吗?”
沈修远的声音有些哑,季洵却听得出其中的委屈和难过,他想过沈修远讨厌他,疏远他,但独独没想过沈修远会……
季洵眨眨眼,他想说,怎么会是骗局,我们那么好,怎么会……但一想到自己扮作成玉冷冷淡淡那么多年,便又没了底气,连回抱下都不敢,只有一滴泪无言地滑落。
季洵的话听得沈修远已是心痛如绞,他怎么能这么想,难道他沈修远善恶不分,连谁对他真心实意都不知道吗?但沈修远也知道现在的季洵心里的苦痛比自己只多不少,他自己再难受也不能伤害怀里的人。
“我知晓师父有苦衷,才不得已扮作成玉长老,身份如何,在徒儿眼中并没有多么重要。”
“反倒是师父这般轻贱自己,才叫徒儿于心不忍……师父,师父……”
沈修远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如此笨嘴拙舌,他焦心自己没法安抚季洵,更不知该如何告诉季洵自己这一片真心,莫不是只有将心剖出来才能传达那一腔真情。
季洵又如何不是存着真心真意,两个人明明都不是不善言辞的类型,此时此刻却不约而同地变得笨拙,最终还是沈修远先平复了心情,慢慢松开了手。
呼吸重新变得自由,季洵却觉得空落落地,他们似乎本该继续方才的话题,沈修远却在此时问季洵:
“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