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远的呼吸,季洵一下子乱了方寸,仿佛沈修远是个烫手山芋,立刻松开了手。
沈修远也注意到了师父的举动,见师父略微低着头就知道师父不想提方才的动作,因着距离实在太近,沈修远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师父的眼睫,霎是好看,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好时候,沈修远乖乖后让小半步,让师父背对着自己,他再上前半步问:“师父,风雪中实在颠簸,徒儿可以抓着师父的衣袖吗?”
风雪的呼啸几乎是灌进的季洵耳朵里,可沈修远的这句话季洵仍然听得一清二楚,他直觉沈修远说这话哪里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具体哪里奇怪,反倒是这仿佛耳语一般的架势叫他有些面红耳赤,好在被风吹得看不出什么迹象,而化神修士几乎全速的御剑那速度自然不必说,还不等季洵回应,那小片的松林便已出现在了眼前。
季洵几乎是逃也似的带着沈修远躲进了松林深处,刚下剑就立刻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防风雪的大氅兜头就给沈修远盖上,三下五除二系好系带,全然不给沈修远反应时间就拉着沈修远躲在最粗壮的一棵松树背后:“在这等我。”
此时黑云蔽日,整个松林都阴沉沉的,风雪自松林外侵袭而来,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将季洵和沈修远所在的这处一并搅个天翻地覆,沈修远略一猜便知晓季洵要做什么,紧跟着道:“徒儿来帮师父布阵。”
“不必。”季洵一摇头,提起决疑便离开了树干,以剑气为引,灵石为点,靠着不俗的修为完成了一个防风雪的阵法,总算是暂时在这片雪原中有了一处安身之所。
季洵松了口气,沈修远的眸色却越发深沉,等他收剑返回时看到的就是沈修远略显黯然的神色,不等季洵开口询问,沈修远便说:“师父,徒儿如今……是不是有些累赘了。”
季洵一愣,他望着沈修远,下意识就开始回想刚才的一路发生了什么,很快就明白了沈修远在意的是什么。
“你不是累赘。”季洵上前两步,站定在沈修远面前,一字一顿地说:“你永远都不是累赘。”
阵法外风雪肆虐,卷起雪雾在松林间腾空旋转,阵法内却是一片静谧,安静得季洵将自己的心跳声听得一清二楚。
你不是累赘。
你是光芒,你是我的骄傲,你是我喜欢的人。
我愿意为你做能力所及的事情,只要你需要。
“你总有一天会比我更强,不必自怨自艾。”
季洵望着沈修远,将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话一一默念在心:
在我不得不离开你之前,我想保护好你。沈修远。
这个人站在自己面前,姿态同无义木下之时大不相同,却偏偏让沈修远想起了那个时候,这个人分明只是个凡人,却不晓得哪里来的勇气从剑上跳下来,在自己面前挡掉威力十足的飞镖,神志都不清明了,还问自己有没有伤到。
如今也是一样的,即便这个人的身上有了化神修士的修为。
若是真把自己当成累赘,又怎会三番五次奋不顾身呢?
沈修远他强忍住将这个人抱进怀里的冲动,悄悄攥住了手心。他对季洵笑起来,眼睛定定地与季洵对视,语带欢欣地说:“谢谢师父。”
师父就是师父,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即便这个人身上迷雾重重,沈修远也不愿意对这个人有半分猜忌。
不过一个姓名罢了,沈修远想,他会有办法知道。
但到了那个时候,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沈修远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已有一段时间不曾发作的心魔伸出了一只触角,悄悄地将方才的某些想法扒拉进一个黑暗的角落,正一点一点地消化着,成为未来某棵大树的养料。
他无所谓自己身边是否有跟随者,无所谓他人对自己的看法,但他在意自己和那个人的距离,在意那个人对自己的所有,他的全副心神都无法彻底从那个人身上离开,叫他如何能够违抗自己的本心?
心魔是欲念,不是道心,却是人心。
白日的最后一点光芒消失在了黑云背后的地平线下,入夜了。
沈修远搭了个简易的木棚防止松树上的积雪坠落,和季洵一起靠着树干休息,季洵似乎已经睡着了,沈修远却悄悄睁开了眼,他无言地望着季洵的睡颜,将季洵给自己的大氅解下,大半都分了过去给季洵盖着。
忽然,他像是记起了哪天夜里发生的什么事情,悄无声息地笑了。
他往那个人身边凑近了些,微微抿了下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