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这几日也没有发现黄粱有任何违和之处,黄粱仍是他们见过的那个模样,行为举止也没有任何不对。
但沈修远知道谢天海并不是一个擅长说谎的人,他能说的谎最多也就是把打架说成切磋而已,因而一直存有一份警惕。
洛城的问情楼还是那个普通的茶馆模样,门外破旧的木板上甚至都结了蛛网,他们二人由黑衣人引上二楼,幽梦已在门后等了他们许久。
“阿生!”黄粱刚一进门就听到了幽梦欣喜的声音,她今日连烟斗都没有拿,几乎是喜极而泣一般快步走上前来对黄粱说:“你终于回来了,我都快不记得我们多久不曾见面,你怎么好似高了一些……”
幽梦说话絮絮叨叨,见了黄粱就彻底把沈修远抛在脑后,她站在黄粱面前,踮起脚十分亲昵地摸了摸黄粱的脸:“你都不知道我等你等得有多苦,为什么连信也没有,我好想你,阿生……”
幽梦说着,手已抚上了黄粱的额头,她摸了摸黄粱眉间长年蹙眉的痕迹,心疼地想说点什么,却似乎忽然发现了什么别的痕迹,竟呆愣在了原地。
沈修远察觉违和,此时却见黄粱缓缓抓住了幽梦抚摸他脸颊的手,他领着幽梦又抚摸过眉间,缓缓道:“我也很想你,阿梦。”说完,他取出了一枚沾血的,成色不佳的玉佩,深情款款地递到幽梦手上:“你送我的东西,我一直随身带着,片刻不曾离身。”
幽梦眨眨眼,不再踮脚,接过玉佩后反而小小地后退了半步,一时说不出话,闭了闭眼整理好情绪才对沈修远说:“沈公子是否稍事休息,小女子……”
沈修远也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十分尴尬,虽然有违和感,但他还是拱手一礼,在黑衣人的带领下先去了旁边的隔间等待。
门刚关上,幽梦便捧着玉佩直跪倒在地,她浑身颤抖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她眼看着面前的“卢生”竖起一个隔音的阵法,露出一个她陌生,却又十分熟悉的,可怕的笑容……
“他如果回来的话,应该会向你这么说?是吗,幽梦?”
“尊主……”幽梦声音也颤抖,她哭着膝行到那人身边,反复地问:“尊主,卢生他怎么了,他发生什么了,尊主,求求您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还能怎么样呢,他在你不知道的时候背叛了我,自然是……死无全尸了啊。”
幽梦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送走的尊主,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跌跌撞撞地来到了沈修远所在的隔间,沈修远一见她分明大哭过一场的模样就有不好的预感,但幽梦说的话又十分平常:
“此番多谢沈公子了,为报答沈公子的恩情,小女子作为洛城问情楼主,给沈公子让一分利也不是不可以。”
“沈公子可有什么别的用不上的物件,小女子今日便让公子占一次商人的便宜,端看公子可有什么另外想知道的消息了。”
幽梦显然话里有话,沈修远看到她眼睛里几乎等同于乞求一般的感情,他略微思考过幽梦方才说的话,取出了黄粱交给他的那枚残破的玉戒和信件。
“楼主看这些……如何?”
幽梦眼中光芒一闪,手指却指向了问情楼深处:“竟是这样不值钱的东西……也罢,沈公子想知道什么消息?想不到的话可以赊着,下次光顾也是一样的,小女子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修远看着幽梦颤抖着手接过那两样东西,视若珍宝一般揽在胸前,眼泪扑簌簌落下,无声地张口,对沈修远比了一个口型。
谢谢。
谜题解开了,沈修远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脚步沉重地离开了问情楼,抬头就看到季洵正在人来人往的街道那头,似乎是在等他。
沈修远快步穿过街道,来到季洵面前。
“发生何事了?”沈修远不愿叫“何兄”,哪怕这样显得失礼,他也不愿再叫那个假名字。
季洵没想那么多,他直接对沈修远说:“事情解决了,我也该走了。”
沈修远愣了愣,他并不意外,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他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向他道别。
于是他笑了笑:“好。咱们……有缘再见。”
季洵对沈修远这样的反应似乎有些失落,但毕竟只是萍水相逢,季洵很快又打起精神:“后会有期!”
说完,季洵便转身向街道的另一头走去,他背着他的剑,他的帷帽,背影像个剑客游侠。沈修远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离去,这一次却再也没有熟悉感困扰他的心了。
不日,千山派一行人便回到了门派,向掌门报告过事情经过后,沈修远便迫不及待地御剑回到了青霜峰。
他走在通往小院的阶梯上,正好遇见九苍山来送东西的外门弟子,见不是张浩,他还多问了一句,得知对方已转到了凌霄峰,似乎在做打扫的工作。
沈修远并未在意,他满心想的都是一个人的身影,等他来到小院门前,便见到他再熟悉不过的那个人正在小花园前悉心打理着花草。
季洵停下手中的动作,表情淡然地看向那边的沈修远。
微风骤起,一瞬心悸,重逢又似初遇。
卷四知我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