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的出租屋,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冰冷的水流滑过紧闭的玻璃,模糊了隔壁小发廊的闪烁彩光,却模糊不了房间里此刻的温暖与安宁。
见商廷昱久久盯着碗里的那颗蛋不动。
嗯?不爱吃?
陆寒时眸子一亮,十分礼貌地建议:“你不吃我吃?”
商廷昱冷着脸,避洪水猛兽般地推开碗。
结果陆寒时筷子都伸过去了,少年突然一把夺回,狼吞虎咽地把蛋吞了下去。
动作之迅速,陆寒时甚至怀疑他的味蕾都来不及触发。
真小气,不就一颗溏心蛋吗。
等你有钱了,起码得请我一天吃三顿,顿顿吃十个。
陆寒时颇为遗憾地想,不知不觉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可以是可以。”
商廷昱依旧冷声冷气,脸色甚至比吃蛋前更差,就好像那里面裹的不是蛋液,而是会蛊惑人心的毒,“前提是你不被鸡蛋撑死。”
“这就不劳您费心,你煮多少,我吃多少。”
陆寒时慢悠悠地说,俨然还惦记商廷昱口中的绝佳厨艺。
对面的人出乎意料地没反驳。
陆寒时奇怪地抬眼,就见少年死死地盯住面碗,仿佛盯得再用力些,里面能长出朵花,两弯根根分明的睫毛也在眼睑筛下疏离的阴影,让人探不清眼底的神情。
气氛有点古怪。
陆寒时拒绝在吃夜宵时还要免费提供心理咨询服务。
他干脆假装没看见,抄起筷子,草草对付过夜宵,就加班加点地整理起商氏集团近两年来公开披露在a市证券交易所的各种报告。
对付商氏这样实体巨头,舆论攻击不痛不痒,继承权官司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只不过在设法拿到商老遗嘱起诉之前,自己需要先弄清楚这桩案子的标的,也就是商廷昱本该继承的股份到底价值几何,最好还能粗略了解一下商氏近两年来的经营情况。
这会是一份不小的工作量。
陆寒时独自面对成万上万页的PDF文件,每一页都塞满了复杂冗长的数字报表,越看越怀念自己从前的助理团队。
从前的他只需要在团队新出炉的法律分析意见书上签字盖章就好,反正企业花大价钱购买的,只是一份来自律所的背书,目的是从银行和股民手中套出更多的贷款。
陆寒时自己每次拿到的报酬都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零头。
毕竟律师绰号资本家的狗腿子,向来捡的是资本市场的残羹剩饭。
陆·狗腿子·寒时无比怨念地看了眼对面的商·资本家·廷昱。
那颗溏心蛋,果然还是该给自己吃。
他看文件看得眼酸,正好起身,拿来热水和药,一本正经。
“大商,该吃药了。”
商廷昱似乎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
陆寒时又叫了一遍,少年才安静的,甚至可以称得上驯静地接了过去,视线却略显僵硬地看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狼崽子居然没回怼?
实在反常。
果然还是太闲了。
“对了,”陆寒时眉一挑,仿佛刚刚想起对面的不止是万恶资本家,还是个计算机高手,“你能进商氏内网查阅资料,对吧?”
商廷昱差点被药片噎住。
他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想陆寒时从哪里知道的那么多秘密,又是为什么敢毫不避讳地展露在自己面前。
“爷爷生前给我开了集团内部的最高权限账号。”
操纵无人机灯光秀用的就是。
“所以,你想知道什么?”
那双冷清浅灰的眸子直勾勾地盯了过来,毫不掩饰眼底的探究,以及如有实质的警惕。
陆寒时也不客气:“当然是全部!”
他还是第一次打这么富裕的仗,目光灼灼到好似在窥探龙洞穴里的宝藏:“商氏从经理级以上的人事架构,近一年的人事调整,股权变更,资产和负债和财务、法律关系以及近两年的投资企划,大笔交易……等等等,这些我统统都要。”
“那你可以进化掉睡眠了。”
商廷昱开机的手一顿,不冷不热道。
“有道理,所以我还缺一个帮忙分析数据的助手。”
青年双手撑桌,春风和煦地笑,大大方方地笑出了当代陆扒皮的典范。
商廷昱突然后背一凉。
*
三天后。
德恒律师事务所。
大白天,钱英武蹑手蹑脚地走到拉得严实的窗帘边,轻轻揭开一条缝。
对过街道上那辆贴有反窥膜的面包车还在。
陆寒时三天没上班,那辆车就停了三天!
一定是商氏派来监视的!
钱英武万分悔不当初。
早知道自己就不该热血上头接了这个案子,他们这样的街边小律师哪能跟上市集团斗?人家动动小拇指就能把他碾死在路上!
陆寒时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自己是撂了狠话就跑了,他和他的律所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这份悔意在钱英武看到车里突然下来几个人直奔律所时达到了巅峰。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