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三月廿一,春深。
不像彭城那般来去自如,燕都平京已经戒严了。披坚执锐的士兵分立城门两侧,被头盔阻挡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认真盘查着来往的货物,后面还有人检查路引文书。严格程度相比往常强了不止一点,连客商都不禁议论纷纷。
贾仪这个黑户做贼心虚,眼看门口阵势不对,当场就想跑。陆机一把薅住贾仪的领子,对他说:“你跑什么?现在不进去,你以后更没机会了。”
贾仪耷拉着头,心绪不宁地踢着脚下乱滚的一块小石子,闷闷不乐地说:“那你说怎么办?”
陆机看了一下因为盘查,而滞留在城门外的人群,大部分都是商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不是痛批士兵们龟速般的检查,就是感叹商业的不景气。陆机回头,对着贾仪说:
“看到了吗,周围大部分都是商人。如果我们能混在其中,就不用大费周章地去想办法了。”
贾仪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散的人群,装作寻常地低声说道:“东南方,那顶轿子。”
陆机转头,果然看到有一顶轿子孤零零地立着,旁边除了抬轿子的下人,一个同行的商人都没有。
商人为了逐利,也是为了安全,行走江湖时通常找三两个同行一齐行走。但眼前轿子中的人,既不与人同行,也没有与他人交涉,在吵闹如集市般的城门口显得格格不入。
陆机看了一眼那轿子,又回头看了下贾仪,示意他在原地等他。下一瞬间,他就快走两步,卡着那轿子四周下人视线的死角,溶进了轿子的阴影里。隔着轿厢,能隐约听到车里的说话声。
“家主,我们桓家就算落魄了,也算贵族。他区区一个看门的,怎么敢让我们和庶民一起在城门外等!”
车内另一个低沉的男声说:“虎落平阳被犬欺而已。我桓家如今这个境地,当初被我们压制的几个世家都想来踩两脚,你看好了,那个看门的背后一定有人,不然他哪来的胆识敢阻挡我桓家的车架。”
“可是……”
车厢里安静了一下,陆机估计是男人打断了那个下人的话。静等两分钟,车厢里再未传出声音,陆机估摸着得不到更多的消息了,从车底滑出,从来时的路线悄悄地走回去。
贾仪还在原地探头探脑地张望,看见陆机回来,对他笑笑,问:“车里什么人啊?我来猜猜,亏本的富商,不得宠的世家公子,还是落魄的王公贵族?”
陆机歪头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答道:“都是。”
贾仪被逗笑了,装模作样地打了陆机一下:“你说说,什么叫都是。”
陆机两手一摊,将自己在车厢里听到的话几乎一字不落地转述了一遍:“听他意思说,他是桓家的家主。”
贾仪挑着眉头,脸上分明露着不信的神色:“燕国桓家,我只听说过桓温那支。而如今桓家家主是桓玄,怎么可能有其他人呢?”
陆机思索再三,语气不确定地说:“会不会就是因为桓玄死了,桓家选的新家主?”
贾仪单手抱胸,一只手托着下巴:“也不是不可能。但桓家主心骨刚死,丧期未过,就急着选出新家主,不符合规矩啊?除非他们有不得不要求家主出面的场合,才能说服那些老古董匆匆忙忙地选定继承人。”
陆机严肃地想了一会,坦然地承认了自己没有头绪:“他们话中的信息太少了,那我们怎么办。”
贾仪眼眸微动,揽过陆机的肩膀,因为陆机比较高,所以贾仪被迫踮着脚尖:“我们就赌一把,反正现在城门也进不去,这不正好有一个借坡下驴的机会……”
陆机低头看着贾仪近在咫尺的脸,就算是在他算计别人的时候,都显得这么好看。
“好。”陆机点头。
三分钟后,那孤独的轿子旁出现了两名访客。
贾仪一马当先,在离轿子外三步的地方停步,规规矩矩地躬身,掏出一封信,对着门窗紧闭的车厢朗声说道,声音虽然不大,但能让车里的人听清楚:
“得意酒楼贾某携下人拜会家主。”
得意酒楼是燕国最大的酒肆,背后的老板也是皇室中人,用它作掩护是最好的。
车厢窗帘仍没有掀起,仿佛在保持主人的神秘感,但有声音传出:“你怎么知道是我?”
这就是承认了,贾仪准备的说辞派上了用场。贾仪恭敬地拱手:
“此行是敝店为了在平京开设分店,遍邀各大文采斐然的世家公子小姐,来参加敝店的开业之礼,桓家主也在受邀之列。适才小的在门口被无理取闹的士兵纠缠,心生愤懑。正巧得见家主,便顺道拜会一声,以全礼数。”
既然桓家可能需要在外抛头露面,那么自己便创造一个机会给他,看他上不上这个钩。同时再编一个与他相似的故事,博得他的同情心,更容易取信于人。
果然,不出贾仪所料,车厢窗帘被掀起一角,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摊开手掌对着贾仪,说:“把信给我,我桓家会去赴约的。”
贾仪心里眉开眼笑,表面上不露声色,恭恭敬敬地呈上,在把信交到他手上之前,低声地说:“还有一件事,不知道家主能不能听小的一言?”
那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