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厌恶(1 / 3)

“我对娴妃倒没什么怨气,娴妃娘娘心中,我是寄养在她名下的皇子,和亲生的儿子有亲疏远近之分。只是我出生起就在娴妃宫中长大,视她为亲娘。她待我和气温柔,我曾经很喜欢她。骤然遇到此事,没收拾好心情。”

顾朔道:“这只是一次合情合理意料之中的偏心,我早有预料却依然失控,是因为情感淡化了我的理性。”

“我回想了我和娴妃相处的点滴,娴妃起初待我很一般,她养我两年后怀孕生子,从此心思都在小八身上。后来父皇待我有两分看重,偶尔来娴妃宫中坐坐,问我功课,娴妃才待我好起来。”

“娴妃宫中的宫人,平时待我不错。但事到临头,依然会听从一宫主位娴妃的安排。”

“这就是权力的力量。”顾朔说:“跪在那里的是我,而不是别人,是因为我没有权力。我不能让皇权统一、不能让摄政王忌惮、不能让父皇依靠、不能让宫人臣服。情绪失控是因为我没看清自己的处境,有错误的期待。”

“这是严重的错误,我需要纠正。”顾朔垂眸,“纠正不容易,我需要时间。所以那时躲你,也躲所有人。”顾朔揉苏景同的头发,“不是针对你。不讨厌你。”

苏景同窒息,作为孩子,觉得自己爹娘爱自己,这是什么错误?他需要纠正什么?

看清自己在周文帝和娴妃心中什么都不是?

用对皇帝和一宫主位的态度去面对自己的爹娘?

顾朔说得轻描淡写,苏景同听得字字钻心,他那时要用什么心情,去一遍遍洗脑提醒自己,爹娘不爱他,一切都是假的,他们的温情掺杂着利益纠葛,他必须要把家当做战场严阵以待。

苏景同把脸贴在顾朔手背上,亲昵地噌噌,“对不起。”摔一跤是什么大事?假如他没有哭着回去告状,他爹不会找周文帝要说法,顾朔也不会受此苦,“你没有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当时才十岁,你足够冷静、足够理性,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是他们不负责任,错的是他们,是我。”

顾朔手翻转,掐住苏景同的脸,“收回你的道歉。”

苏景同不明所以。

五岁的小孩,从轿辇摔下来,磕破头,哭着回去告状,情理之中。苏景同一面安慰顾朔,说这不是他的错,是周文帝和娴妃不负责,一面却又怪五岁的自己不该哭,不该没预见到对他的伤害。“你道德感总是过高,你最擅长的事是难为自己。”顾朔评价,“朕不想从你口中听到道歉。”

苏景同奇怪地看他。

顾朔补充:“这是圣旨。”

“那,”苏景同犹犹豫豫,“接旨。”

顾朔又将话题带回来:“朕有一点不明白。”

“嗯?”

“不止朕躲你,学府的皇子、伴读,人人都怕你。”顾朔问:“你为何偏记朕?”

苏景同难以启齿,“他们长得不好看。”

顾朔:……

“你……”顾朔憋得说不出话。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苏景同无所谓,“你们读书人就是太拘泥,谈美色变。”

“陛下,”苏景同懒洋洋道:“你这般容易脸红,很难不让人想逗哭你。”

“除了这件事,”顾朔冷静地转移话题:“你还有别的要控诉朕讨厌你的事吗?”

苏景同冷笑,“数不胜数。”

顾朔:……

何至于此。

天色太晚,“先捡要紧的说。”顾朔道。

“滨州赈灾。”苏景同斩钉截铁。

文和11年,大皇子和皇后撺掇周文帝把刚满十四岁的顾朔扔到新州当郡王,封号熙,远离权力中心。文和15年,摄政王苏季徵担心在外的藩王坐大,以给周文帝祝寿为由,将所有藩王找回来,包括十八岁的顾朔。

新州苦寒,顾朔去时,一身锦缎,回来时换了粗棉衣。

国家再乱再穷,京城都不穷,生活富足。顾朔生在宫闱、长在宫闱,曾经走的最远的路,是在皇宫狩猎场。他睁眼是繁花似锦,闭目是纸醉金迷。

顾朔自以为在宫中看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自挨过周文帝的罚后,宫里拜高踩低,一应用度都是别人挑挑拣拣剩下才给他,锦缎是缝制错版不齐整的,饭菜是不新鲜的,冬日炭火是克扣的,就连笔墨纸砚,都是最差的。

他到了新州才知什么是民生凋敝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原来就算一年到头劳作,也会饿死;原来一个小孩卖身为奴任打任骂,只要十来斤粮食;原来草皮树根观音土,都是可食用的;原来全家只有一条裤子,谁有需要谁穿出门。

他曾经顾影自怜的爹娘不爱,找不到出生活着的意义,在新州真正的巨大苦难面前不值一提。比起矫情的鸡毛蒜皮,如何让新州百姓活下去才是正事。

他没日没夜研究怎么能治理好新州,砥砺四年,才堪堪让新州百姓能吃饱肚子。

锦缎自然不穿了,穿着锦缎在新州,像行走在他人的伤口上,火辣辣地羞耻。

顾朔自新州回来,再看到京都的金碧辉煌挥金如土,愈发沉默。

文和16年,滨州水灾,急需朝廷救援。

周文帝安排大皇子携带尚方宝剑前往赈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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