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明宫正殿的宫人都已屏退,顾朔坐在珠帘后的闲云野鹤黄花梨木书桌后。
“过来。”顾朔唤。
苏景同走了两步,想起太监不是这么走路的,太监在面对主子传唤时,是小碎步跑上前。苏景同摸摸下巴,那姿势应该怎么学?
他试着让自己变成小碎步,跑起来,结果左脚绊右脚,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顾朔发愁地捏眉心。
苏景同及时稳住身形,再接再厉,这次他放慢了速度,总算没有再绊倒,小跑到顾朔面前,十分丝滑地单膝跪地:“奴才在。”
“起来。”顾朔微抬下巴,示意苏景同看书桌,桌上放着一套太监服饰,“换上。”
“得令!”
顾朔准备的这套太监服是宝蓝色的,因苏景同等级低,只有领口有些花样式。
顾朔上下打量他,有人穿上龙袍也不像皇帝,有人穿成太监也不像太监。苏景同好好休息了一月,正是容光焕发,他只消站在那里,就仿佛在发光。
“感觉怎么样?”顾朔问。
“挺好,”苏景同低头整理衣服:“挺合身。”
顾朔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道:“叫你来,是有话要叮嘱。”
苏景同学小太监,单膝跪地,低头听吩咐。
“你一贯想得多,避免走弯路,朕同你开诚布公。”顾朔问:“你知道你为何会发配寒蝉轩为奴么?”
苏景同停顿一瞬,五脏六腑搅作一团,胃一阵阵翻涌,圣旨写得清楚明了,为了他爹造反。苏季徵的事是他这辈子最深的愧疚,深到他连提都不敢提,想都不敢想,他不愿承认他爹谋逆,于是去掉了主语,“谋逆。”
可以是他爹谋逆。
也可以是他谋逆。
“不。”顾朔说:“再想。”
“因为三年前,”苏景同轻轻闭上眼睛,“三年前奴才负了陛下。”
“算沾边。”
苏景同睁开眼,他和顾朔之间就剩一件事了,将要流放的顾朔要回府中当嬖人。但顾朔并非睚眦必报之人,何况要回顾朔后,苏景同照旧将他当殿下对待,并不曾有过失礼。不可能是顾朔指的原因。
苏景同道:“请陛下指点迷津。”
顾朔道:“因为你此刻并非朕的爱人。”
苏景同诧异。
“你若是朕的爱人,我们琴瑟和鸣,朕自然尽心竭力护你,天下是朕的天下,朕自有本事叫你脱身。”顾朔淡淡道。
“而如今你我的关系,”顾朔瞧着他:“只够朕为你免死罪和流放之苦。”
苏景同猜不透顾朔的想法,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刺他两句发泄决裂的不满,暗示他该重新追人了么?
他追顾朔,算轻车熟路。可惜原先的法子都不大好使,追来追去四处碰壁,得想点新花样了。
顾朔瞥他:“收起你那堆无用的想法。”
“等你告诉朕决裂的真相,朕再酌情决定要不要同你重修于好。”虽然听起来矜持,酌情决定,但顾朔的言下之意是,苏景同什么时候说清楚,什么时候不用当小太监。
苏景同心里泛酸,顾朔这一个月来,想必不好受。平常内敛沉默的人,自从重逢,被迫说了好多话,和从前性格大不相同,连这句以前打死都说不出口的话,现在都能淡然地讲出来了。
顾朔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偏偏跟他纠缠到一起,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尝了个遍。
有时候真怀疑自己活在世上是对是错,好事没做成几件,害人却无数。
“朕说清楚了么?你那九曲回环的脑袋,这次没想歪吧?”
“奴才听明白了。”
顾朔皱眉,“看在过往情分的份上,朕许你自称‘我’。”
苏景同笑,他早发现顾朔不喜欢听他自称奴才,他每自称一次奴才,顾朔的眉头就皱得死紧,八成让他当太监是一时兴起。
“朕不审你,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朕真相。”顾朔道:“但朕只听真相,如果你蓄意欺骗……”
顾朔冷声道:“朕立刻让人送你去青溪镇,此生不复相见。”
苏景同手一颤,“知道了。”
“以后你白天在太学干活,晚上回广明宫守夜。用膳回广明宫来。”
苏景同字斟句酌,“是一天都要干活吗?”
顾朔颔首,“有助于你快速思考,尽早告诉朕答案。”
“太学……”苏景同问:“做什么?”
“给太学博士打杂,准备笔墨纸砚,准备授课内容。”
“这是有功名在身的人才能做的吧,”苏景同试图让顾朔收回成命:“我一个小太监……”
顾朔垂眸看他:“那你想做什么?留在广明宫洒扫?还是端茶倒水?”
“听陛下安排。”都行,都省力。
“美得你。”顾朔轻嗤。有潘启在,别说苏景同洒扫端茶倒水,潘启不给他端茶倒水就算好的。
“去太学吧。”苏景同纨绔名声在外,但靠过目不忘这一本事,勉强往脑子里塞了点知识,糊弄糊弄小孩子够用了。
苏景同臊眉耷眼,“这位博士讲什么的?”
“新增的课,兵法。”顾朔说:“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