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晓林彦的全部算计后,林蕴霏遍体生寒,有一刹她意念灰暗,觉得自己斗不过对方,要不就认栽。
但她很快就摒弃了这傻气的想法。
她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何要伏罪自省,为何要将这些不公合着血吞下去。
林蕴霏不愿意接受这般命数,她哪怕粉身碎骨,也要留下清白在人间。
她于是强迫自己恢复清明,细细回想起昨夜种种,试图寻出对方留下的破绽。
身在山中时只觉望眼皆为浮云,抽离出来后方识路径何在。
当时她身子的燥热绝非无端,恐怕是那宫女在酒中下了烈药,想来林怀祺也是这般着了道,才会失去理智被情/欲操控。
还有,他们说孙益平被发现时昏倒在她的房门外,这叫林蕴霏感到匪夷所思。
林彦想要用一样的路数毁掉她与林怀祺,那么孙益平应该出现在屋内,甚至是与她在同一张床榻上,如此更能坐实林蕴霏失贞的事实。
她不觉得这是林彦心软所致,对方为了皇权无所不及,对待政敌向来心狠手辣。
所以应当是其中出现了林彦也没能预料到的纰漏,可那人既能将孙益平领至她的门外,成事就在一步之遥,为何不加把劲呢?林蕴霏百思不得其解。
话又说回来,眼下这个纰漏倒是给了她分说的机缘。
林蕴霏再按捺不住,当即冲向府门,对看守她的侍卫说,她想要进宫面见文惠帝。
侍卫却冷面无情地说:“今上有旨,嘉和公主无诏不得出府门半步,若殿下执意违抗圣旨,便是罪加一等。”
他虽还以“殿下”之称叫她,神情并无一分尊重。
林蕴霏趁其不备,拔出他的剑横架在脖颈前,威胁道:“若本宫死在你的三尺青锋下,你便得给本宫殉葬。”
侍卫见她以死相逼,脸色变了变,但仍旧没有移开身子:“在场之人皆有双眼,能瞧见是殿下抗旨在先,这剑也是殿下自己拔出来的,臣谨遵旨意行事,何错之有?”
他这是不相信她敢寻死!
林蕴霏略略抬起下巴,回视男人透着轻蔑的目光,手下添力,剑锋更深地陷入皮肉,下一瞬便能见血。
她的确想要什么求生,但并非畏死!
侍卫首领终于在她的怒目而视中败阵,制止道:“来人,立即进宫为殿下通传!”
林蕴霏没有就此放下长剑,她紧紧地攥着剑柄,心里做好了凭此踏开血路的准备。
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位侍卫带回了最不利于她的消息:文惠帝气急攻心,竟咳血晕倒,暂时昏迷不醒。
再后来,宫中很快传出文惠帝病重的消息,偶有一次清醒,还是回光返照。
垂死之际,他将林彦单独唤入殿内,立下传位的圣旨,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
前世那些混沌的遭遇走马灯一般在脑中掠过,林蕴霏定睛看向宫女手中拿着的酒壶,打定主意要将计就计,让前世一些未曾弄清楚的事通通浮出水面。
她有意晾着对方一会儿,宫女因心中藏事,急得额头生汗,喏喏道:“殿下,奴婢为您换杯新酒吧。”
林蕴霏向人扫去不咸不淡的目光:“这杯中不是还有酒嘛。”
宫女垂着眼哪敢看她,急中生智道:“这酒与上一轮的酒不同,是才冰镇过的。今时暑气未消,此酒正巧适配。”
“也罢,”林蕴霏的话让她紧绷着的双肩得以松弛,“你帮本宫重新倒杯吧。”
宫女连忙应是,开始动作。
“你倒是个机灵的,颇合本宫的眼缘,”林蕴霏不期然地问,“你叫做什么名字,在何处办事?可愿意去我府上做女使?”
宫女稳稳当当地将酒倒好,圆融地答说:“奴婢名叫彩玥,是粗使丫鬟,平素在御膳房内传菜。承蒙殿下抬爱,但奴婢手脚粗笨,只怕会给殿下添乱。”
林蕴霏此次带着目的,且头脑清醒,故而趁机将她周身都仔细观察了一圈,发现她的腕子上带着一只成色极好的碧玉镯。
彩玥自称是宫里最末等的宫女,那她的月钱不过六两,哪里能拥有这般好的首饰。
这只镯子的水头隐隐有晶莹剔透的光泽,少说也值百两银子。
便是某些位次一般或家世寻常的嫔妃,也不见得能够拿出这样的行当。
而且假使林蕴霏没有看错的话,这只镯子上雕着并蒂莲的纹样。
宫中内务府为各宫贵人打造的玉镯通常样式古朴,保留天然,至于各地历年进献的奇珍异宝,常见的是异色而非异形。
也是赶巧,前几日姚千忆才赠给林蕴霏一只雕有梅花纹样的白玉镯。
姚千忆说这是近日京中一家首饰铺子掀起的风潮,专事在镯子上雕刻各种花卉,因为款式新奇,颇得贵族世家夫人小姐的青睐。
为了收买一位粗使丫鬟,林彦竟舍得费这许多思量。
他是真大方,还是个中有旁的缘由,林蕴霏不由得有些怀疑。
她转动眸子,目光落在彩玥赛雪的手上,女孩的肌肤细腻,哪里像是经常干粗活的人。
所以彩玥这个身份果然是假的,怪道前世对方会凭空在宫中失去形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