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招正欲说话,姚姜已道:“千户回来时须得有人照料。趁我现下不困倦,你先去歇息,待我困了,你再来换我。”
汪娘子绣着虎头帽:“卫夫人说的是。你快去歇息,待会儿来替换。”
再招去了,姚姜看了看汪娘子,汪娘子:“我现下没睡意,陪你说说话。”
“我知晓你睡不着。”汪娘子端详着手中的虎头帽:“我从前也是如此,不论把总对我说在军营中当值何等轻松,只要他是迎敌,我都是一夜不能入眠。把总也常有在军营中当值的情形,他不回来我也不问,但我便是能知晓他是当值不能回来还是前去迎敌。”
姚姜禁不住问:“你怎生会知晓他去迎敌?”
汪娘子抬起头想了片刻,轻轻摇头:“我也不知。不知何时起,把总说在大营当值,我便会有不能安睡的情形。会于半夜忽然惊醒,之后便不能再睡去,直到把总归来。”
姚姜:“可是做了噩梦?”
汪娘子摇头:“我从来倒头便睡极少发梦。我不识书字没那许多思虑,我记得是忽然有一夜惊醒,之后便再睡不着,睁着眼睛等到了天明。再到把总回来,我问把总在营中当值可遇上了何事?把总才说是带兵迎敌了。”
“从那之后,只要把总带兵迎敌,我都不能入眠。即便是睡去了,也会于半夜忽然惊醒,而后不能再入睡,一直要他返回家中才能安眠。有了身孕后也如此。这情形只有把总带兵迎敌才有。把总真在军营值夜,我都会睡得很是安稳,绝不会半夜惊醒。”
姚姜叹了口气:“汪娘子与把总当真是情深意重。”
汪娘子温柔地点头:“把总虽粗,人是果真好的,对我也很好。可惜,他先我而去。”
她顿住,眼圈渐红,闭了闭眼放下了手中的虎头帽,“我还没给你赔过不是。”
姚姜一愣:“过往便不要再提了。”
她不愿意提及万把总,其人已逝一切都化为云烟,他还是戍边的英雄勇士,她不愿评说,也不愿提及他的过错。
汪娘子叹了口气:“其实当日把总娶你是我的意思,我想给把总纳个妾。归雁城内武官的夫人看不上我,许多苦役也看不上。或许在她们心中,我是字都不识的农妇,哪里能做把总夫人?”
“后来在无名寺外看到你,你脾气温和,我想着你不嫌弃我,若与我成了一家人,那长夜漫漫,我心中不安时也能有人与我作伴了。把总已是武官不与兵士相同,不会三年返乡,北疆不太平,他都不能离开。我也要在北疆陪伴。我想给自己找个能相伴的好女子。”
“我初到北疆便见过北疆的头领与武官纳苦役为妾。其实武官的家眷多有半夜惊醒的毛病,这算得是心病。夫君在外对敌,还能安睡的家眷果真不多。因此纳的妾大多陪伴的是武官们的夫人。不少苦役都愿意嫁与头领,因此我以为你们也愿意。我还想过,只要你们肯嫁过来,我必定尽力给你们备办,不让你们委屈……”
汪娘子边扎虎头帽,边细细说来。
姚姜没打断。
一来,这些事闷在汪娘子心中许久了,不让她说出来,她不知何时才能放下;二来,今晚姚姜心神不宁,有汪娘子说话能少些胡思乱想。
忽然,小山的哭声传来。
汪娘子立起身来,“小山醒了,我去看一看。”
姚姜也立起身来:“你快去照料,我困了,这便去歇息。”
汪娘子往客堂外走,忽然问:“卫夫人,我帮你唤再招起身,你去歇息。”
姚姜连忙制止:“不必。她守着千户也不会早些回来,都这时刻了,千户已在军营中歇下不会回来了。咱们都好生歇息吧。”
来到后院屋内,姚姜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她并非今夜才不能入睡,她早不知何时有了半夜惊醒,且惊醒后再不能入睡的情形,一直不能明白其缘故。
听了汪娘子的话,这才发现自己的半夜惊醒大多是在成亲后,卫骏驰带着骠骑营外出时。
这时她已明白这是发自心底的担心与害怕,她害怕卫骏驰在对敌中受伤,更怕他如万山荣一般变成牌位在无名寺中供奉!
姚姜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虽觉疲惫,却不能阖眼,不论她如何在心中安慰自己,下一刻都会胡思乱想。
她也闭上眼睛想要睡去,可却在不久后发现自己睁着眼睛,盯着黑暗的屋顶。
姚姜睡不住了,起身来走到门后自门缝向外看去。
月光如水,小山已被哄住,没了声息,院中寂寂,后院与前院相连的门在她进入后院时已闩紧,卫骏驰果真没回来。
卫骏驰是次日下午才返回家中。
彼时姚姜满身疲惫,正看汪娘子扦插,听再招来报信说他平安回来,愣了片刻才觉压在心头轻松了些。
回到家中,卫骏驰已睡去。
姚姜来到后院正屋门外,听到他的鼾声,放轻脚步进入屋内。
卫骏驰已睡得极沉,他脱下的衣袍放在床边,姚姜拿起来细细检视,见他的长衣完好没有破口血迹,才真正松懈下来。
卫骏驰这一觉睡得沉,直睡到隔日清晨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