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缁衣不良人,怎么会鼓动普通百姓做这么危险的事?”
这倒也是。
在这个时代,火药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炮制出来的玩意,大部分百姓对它的认知还停留在新年的炮仗上。这种具有一定攻击力的炸药,必然是专业人士制造出来的。
李明夷正想追问的话忽然卡在喉咙里。
流言中的鬼怪,武器级别的火药……
这莫名的巧合无法不令他联想到那些蓝色皮肤的朋友们。
他脱口而出:“是度永他们?”
谢照掂着那把带血的刀,眼前慢慢浮现出那些诡异的面孔,眼神倒十分欣赏:“血债血偿,谁欠下的性命,当然要找他们的老大讨还。”
那场山火夺走的一切,现在他们要加倍偿还于敌人的首领。
噼里、啪啦。
危机短暂地散去,之前险些被炸聋的耳朵也渐渐恢复过来。直到此刻,李明夷才隐约地听见满城不断的爆竹声响。
那是洛阳城的百姓,正以他们唯一可以做到的方式声援这场飞蛾扑火的突袭。
轰隆——
正当李明夷聆听着四野的声音时,一道贯穿天地的巨响骤然穿透耳膜。他反射性地仰首回望,却并未看见火光复燃。
啪嗒、啪嗒。
雨一滴滴落在地面。
紧随而来的急电撕开黑沉的天幕,在这瞬间照亮了眼前的一幕。
春雷一响,大雨如注。
远处高楼的一角,在雷鸣电闪间现出焦黑的轮廓。火光尽灭的硝烟中,雨水汹涌地冲刷,终于有薄弱的一处屋脊承受不住,轰然坍塌在雨幕中。
看着眼前甚至不足以称为战绩的微小胜利,一种难以言喻的欣慰涌上李明夷心头。
严庄说的不假,史书不会记下蝼蚁的姓名。
可这些蝼蚁偏要向他证明。
千里之堤,也总会有一处溃于蚁穴。
听见这声不寻常的响动,谢照眼神一动,站直了身躯打量过去。
李明夷也意识到什么,眼神一沉:“你兄长和林慎……”
“放心,兄长和小林郎已经被送去安全的地方。”
谢照往河渠的另一边扬扬下颌:“你的伙伴留在西市等你,不送了。”
见对方仍凝重着注视着自己,谢照又从腰间解下一个物件,递给李明夷看:“他们已经把这个什么福气留给我了,这下你该信了吧?”
看到熟悉的氧气囊袋,李明夷迟迟地松了口气。
这回马和可算他们三人的救命恩人了。
他望了望远方雨幕:“那度永他们呢?”
“已经撤了。我们断后,随后就走。”
谢照擦了擦腰刀上的血迹,将之插回鞘中。
他接着向后转了转眼眸:“放心,我也不是一人来的。”
李明夷循着他的视线望去。
长长的护城渠边俨然不止埋伏着一人,被风雨吹打的树丛下,隐隐露出数道藏匿的身影。
对方一连两个放心,倒让李明夷放心不下:“我也留下,也许能帮上忙。”
“杀个人都磨磨唧唧的,带你也是累赘。”为证此话般,谢照冷嘲地拿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尸体,“你如果真想帮忙,就先替我们准备好医药吧。”
这话说得委实不算客气,但平心而论,评价得不失公允。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李明夷不打算再浪费对方的时间,将所有氧气囊袋一起塞给谢照。
“福气能快速缓解窒息。”他快速地解释一句,“紧急情况下或许可以派上用场。”
“我知道。”谢照严肃了神色,用眼神示意他别废话。
李明夷向他深深一颔首,转身潜入冰冷的河渠中。
“朗之。”
见那道狼狈的身影顺利度过沟渠,一同潜伏着的缁衣不良人,这才担忧地瞥向自己的同僚:“那囊福气分明……”
谢照注视着前方沉沉雨幕,竖起手指:“嘘,盯紧了。”
*
走在洛阳城的小巷中,暴雨滂沱的街道已经空无人声。
不时有搜查的燕兵穿行在雨幕中,李明夷只能顶着一身的泥浆,一条巷道一条巷道地跑着,一边躲避搜查,一边寻找熟悉的身影。
谢照说他的伙伴在西市等他,但这个范围明显太大。
整个西市都已闭户,更是连个活人也看不到。
正思忖着是否先找个地方躲一阵子,视角的某个角落却忽然瞥见冷光一闪。
李明夷用力眨了眨眼。
雨水成串地从屋檐滴下,把裹着青苔的石阶打得湿淋淋的。黑沉沉的天光里,隐约可以瞧见蚂蚁大小的光点铺在潮湿的苔面中,不时闪动一下。
他唇角不觉展开。
居然忘记了,那位道长可是有现形的法宝。
大道上有脚步声踢踏走过,李明夷小心翼翼躲在燕兵视野的盲区,等到他们搜向下一条街道,便立刻顺着磷火的指引往巷道深处找去。
光点很快被雨水漫过。
李明夷停下步伐,左右看去,视线忽然定格在某处。
裹挟着冷雨的风正不停扑打着布帆,破破烂烂的幌子上打了个硕大而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