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看不见的最大的坏处便是这了,知道你看不见,人人都可轻视你。
譬如此刻,若温素音能看得见,自然就能发现“秦煜”身上的古怪,那该紧张的就是赵明恒了,然而她偏偏不能。
因为温素音看不见,赵明恒姿态放松了不少,他在手边的椅子坐下,审视着略有些拘谨地站在他面前的女子。
赵明恒抱定主意,自己先不开口,观察下这女子如何反应再应对,两人谁都没有再出声,一时间连空气都变得有些凝滞。
赵明恒也因此有时间把温素音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又一次肯定了先前冒出来的那个念头——白玉有瑕,可惜了。
温素音率先撑不住,她不想继续这样傻站下去了。
“若是无事,我想先去洗漱了。”
温素音问:“能否劳烦你帮我在屋里寻一寻,把我的手杖给我?”
她又解释:“昨日人多,事情又繁杂,不知道被人放哪儿去了。”
从这略有些生疏的话语中,赵明恒判断出这新娘子与她夫婿大概也并不相熟,如此也好,能给他省不少麻烦。
赵明恒的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屋子不大,东西一览无余,很快他就在一个角落的地板上看到了一根木头手杖。
手杖是用最寻常的松木制成的,做工粗陋,顶上用碎布条缠绕包裹。
他把手杖放到温素音手边,“接着。”
温素音握住,轻声道谢:“多谢夫君。”
说完,她用手杖一点点地敲打着地面,转身艰难地离去。
赵明恒在原地冷眼看着她一点点走远,看到她被衣服架子勾了裙边险些绊倒,弯下腰一点点把裙边解下来,没走两步,她差一点又撞在柱子上,不过她反应快,惊险地避开了。
她走得慢,这样许久,也不过走出五步远。
眼见她直直向着贴着喜字的烛台走去,那烛台上还有最后一小截未燃尽的红烛,赵明恒实在忍不住了,高声喝道:“停!”
温素音不明所以,像受惊的鸟儿一样微微锁紧了肩膀,原地伫着不敢动弹,“怎么了?”
“你前面就是烛台,你若想屋子烧起来便继续往前。”
温素音松口气,解释道:“我手上有手杖,不会碰到的,我会很小心。”
他有些怀疑地问,“你知道怎么走么?”
温素音低声说:“喜娘在的时候我已经请教过了,让她带着我走了一圈,已经差不多记住位置了。”
说完她继续前进,果真绕开了地上摆着的烛台。
赵明恒继续站在那儿,双手抱前,看着。
走到一半,温素音停住了脚步,她有些不确定方向了,她侧头认真思索,喜娘带着她是在这儿拐弯的么,还是要再往前走几步?那会急匆匆的,她也不好意思求喜娘多教她几次,这下可好了,分不清路了……
正在为难之时,她的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够了!停住,我带你过去。”声音颇有一种破罐破摔的暴躁。
她听得出“秦煜”的口气可并不怎么愉快,于是立刻说:“不必麻烦了,我自己可以的。”
温素音不想一开始就给人留下累赘的印象,这些年的经历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旁人给予你的帮助是很珍贵的,须得留到最紧要的时候,不能在无足轻重的小事上浪费。
赵明恒不耐地走上前,径直拿起手杖的另一头,直截了当命令到:“跟我走。”
雍王殿下绝非古道热肠的性子,但看一个人在自己眼前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移动真的是一件相当叫人烦躁的事情,明明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却看她一直碰壁。而且还躲不过去,就这么点大的屋子,就这么两个人,赵明恒想把注意力挪开都办不到,不由自主就会看她。
罢罢罢,他也不是喜欢为难弱女子的人。
温素音没敢再吭声了,她感觉到手杖上传来的力道,顺从地跟着。
“有门槛,腿抬一抬。”赵明恒瞥了眼身后的人,提醒道。
温素音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前面的男人脚步慢了下来,其实是赵明恒意识到,他并不知道哪间屋子是洗漱用的,更不好开口问。
温素音犹豫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向他确认:“我记得似乎是出了门往右手边的屋子,为何……往左走了?”
赵明恒听了温素音的话,脚步不停,速度也恢复了正常,他拉着她往院子里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右边耳房,口中道:“我自有道理,带你在院子里走一圈透透气。”
“……谢谢。”真是古怪。
赵明恒推开房门,看见里头的东西松口气,这次找对地方了,“到了。”
温素音颔首,点着手杖走到了盆架子边上,先是把手杖靠墙摆好,而后摸到了巾帕,她把帕子放进盆里,又伸着手一点点摸索着。
她在做这些的时候,赵明恒就站在门边看着,看到她的手马上就要碰到装热水的铜壶的时,他终于忍不住微微变色。
他出声喝止了她的动作,上前一步,从她手边提走铜壶,“这是热水!”
赵明恒看见温素音的手,这双手如何形容呢,修长,匀称,洁白,他想起幼年读书时候背过的那句“手如削葱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