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集野(1 / 3)

云约一拍脑袋,想起来了——两个时辰前,确实有人拿着调令来户部调了粮食。

户部粮食虽紧缺,但来人需调的数量不多,他也没起疑心。

来调粮的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生硬地递上调令,他见是亚相的调令,便也没多问。

首相云原与亚相萧术不和之事,朝野上下都是知晓的。

他刚迁官,就任户部右曹员外郎,对于官务,不是十分地熟悉,所以忙到戌时才从右曹常平案出来。

经云鹤这样一提,他也瞬间便将两件事情联系了起来。

“这事怎让萧相插手了,放大该户书处理,放小也应伯父去处理。”

就算祖父、伯父告病,萧相也已越俎代庖。

他没有说出来心里想的这句话,皱着眉,狠狠愤怒道:“萧家这是欺云家头上了。”

云约也不打算回自己院里换朝服了,急切拉着云鹤往外走,边走边问,“难民可闹事?”

“有人带头。”

云鹤惜字如金,云约也已明白。

——带头闹事之人身份恐怕不简单。

云约心急,将手里已遮挡不少雪的伞一丢,却一脚踏进小径边上雪堆里,抽脚时还不忘问道:“祖父他们可知此事?”

“兄长安心,祖父他老人家心头有底。”

云鹤不慌不忙的态度将云约搞得愈发急了,他扯着云鹤大步向前,“安不了这个心。年中,祖父和司天监上奏请命说的便是这瑞雪之事。雪从瑞变灾,官家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隐有责备祖父的意思,祖父这才告病了。”

他嘴里吐着白色雾气,仍在喋喋不休,深吸一口气,道:“监正算是被我们连累了,连降三级。”

云约之话算是印证了云鹤之想,祖父病已大好何故称病不朝,甚至还以大病的名义将他和四哥急召归来。

——祖父应是想致仕了。

云鹤听着云约讲了一通,只是淡淡地点头。

云约是个急性子,但见他这弟弟不关己事的模样。

才记起弟弟刚回府,病也将愈不久,他又怎能拿这些事扰他心。他只能生硬地转换话题,揽着云鹤,凑到云鹤耳边道:“今年春闱下场吗?”

云鹤没有直接回答兄长所问,将问题丢了回去,“依兄长看呢?”

“依我看呢,”云约卖了个关子,拍了落在云鹤身上的雪花,“七郎你尚未及冠,家里又有父兄给你撑着,这个年龄还可以再嘻闹两年。这庙堂仅方寸之地,满堂朝臣,文武百官,一个两个的,花花肠子比你哥哥走过的路都多。”

他复叹口气,“这都是为兄的肺腑之言,朝堂是个大染缸,独善一身是不能,只能试去匡国济时。”

云鹤被拉着大步走,虽气喘吁吁,出口却还是不起波澜的调子,“兄长可是后悔为官?”

云约也喘得厉害,下意识出口,“后悔倒不是,祖父父亲总有告老之时。我作为长兄,总不能把担子全甩给弟弟们吧。不过,待你和四郎入朝后,以你俩之才,登阁拜相必是必经之路,指日可待。到那时候云府的担子就交给你俩了。”

他说完后,又想起了什么,爽朗笑了两声,补充道:“哥哥们先入朝堂,给你两铺铺路。”

云鹤微笑点头,沉吟道:“兄长。”

他心里起了波澜,和长兄虽已八年未见,略显生疏。但终究是云家的子孙,家族利益大于个人,为这个姓氏增添荣耀才是子孙应做之事。

天如棋盘,黑子已逐渐吞噬白子,路在雪光映色下,都不大看得清楚了。

沿途的下人这才端着一盘盘排放整齐的白烛打他们身边而过,映出周围银树枯枝,生硬如铁。

旁有正在扫雪的丫头,有眼色的看见两位郎君没使灯笼,身边又没个下人,赶忙殷勤打着伞,提上燃得正旺的印金兰花白色灯笼行礼跟上。

“四郎今年定会下场,祖父经常挂在嘴边说,天下才独占八斗的曹子建,都不如你俩。”

云鹤挑眉,似是没想到翁翁对他和四哥的评价这么高,他眨了眼,嘴角微扬,只露出个得体的笑容,“是祖父谬赞了。”

云约接着笑道:“你几个哥哥都读过你两的文章,我这两弟弟定是王佐之器。”

云鹤又浅浅地摇头,微微向下抿了唇,“承蒙兄长谬赞。”

他们踏上了挂着许多白色灯笼的幽深长廊,虽有灯笼透着光,中间之路也照不亮堂。

云约先是帮弟弟拍掉了落在肩上的雪,再拍打了一番官袍,又将官帽仔细取下,拍掉星星点点的雪后,拿在手上,阔步向前迈着。

两人走得极快,不多时,便到了祖父书房外二门上。云约摆摆手让丫头离开,里面站门小厮立马迎上来行礼,“大郎君,七郎君。”

又冲里大喊,“大郎君,七郎君来了。”

守门的小厮立马敲门,“相公,七郎君和大郎君来了。”

屋内的交谈声停了下来。

云原听见七郎来了,眼睛微眯,眼珠轻转动一下,他还以为自己这个孙儿是不屑听这些腌臜之事,所以拜了自己也不问两句便离开了。

却没想到,几盏茶后他竟又回了,还是和大郎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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