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垂,天光翳翳。
再临爻云山的太一道萧道元,看着眼前这座神韵暗藏的小山头,眼神复杂,思绪万千。
好一会儿,他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弟子魏来,踏上台阶,敲响漆面剥离的道门。
“冬——”
指节刚刚落上,道门便悄然打开。
“为师这位老朋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神机妙算啊!”
“师叔从来就没有漏算过。”
魏来呵呵一笑,抬脚跟着师傅萧道元,推开道门,迈入其中。
两人刚一踏入,脸上笑容微微一僵。
只见偌大道观,一片荒凉。
影壁上的岁登卜辞,已然斑驳不堪,隐隐约约还能看到那超然卦辞:
——覆载功虽大,犹资雨露先,待时将有获,欢乐庆丰年。
其实,岁登卦辞还有一首:
——自从持守定,功在众人先,别有非常喜,随龙到九天。
据说,这是凌静阁初代阁主,临死之前,耗尽生机留下的卦辞。
继任者觉得“随龙到九天”太过张扬,索性改了卦辞,篆于影壁,时时自省。
如今萧道元再见这首卦辞,心情愈发复杂。
半晌,他轻轻吐了一口气,向道观深处走去。
道观荒僻,杂草丛生。
一路所见,恍如废观,直到走进后院,终于看到在杂草间踩出的小道。
沿着小道,穿过一道拱门,便见沉安丰一身麻衣,正坐在石桌旁煮茶,鸟鸟青烟散于云霄。
然而萧道元见之,不见逍遥自在之意,只余下荒芜落寞。
“道友来啦!”
“来了。”
“弟子魏来,拜见沉师叔。”魏来一板一眼,毕恭毕敬。
“你这小子一身炼气九境修为,放在外面,该贫道向你唤一声前辈才是。”沉安丰哈哈笑道。
魏来面色一囧,拱手道:“师叔说笑了!”
沉安丰轻轻摇了摇头,招手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来尝尝今年新茶。”
萧道元颔首,携弟子在石桌旁坐了下来。
双方略一寒暄,萧道元打听起凌静阁近况:“前些日子来时,阁里还有好些弟子,今儿怎么都不见了?”
沉安丰摇头道:“师兄主张遁世,这一遁就是三五年,瞧着九州灵元道风生水起,门下弟子能忍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啦!”
声落,萧道元眼神愈发复杂。
灵元复苏之际,他从挚友沉安丰处讨得一卜遁世卦,避开了九州大乱。
但也因此错失了加入上古门派的最好机会。
以至于这几年混得十分落魄。
好在……
“道友……终究还是加入了上古门派?”沉安丰的话,打断了萧道元的思绪。
“是啊!”
萧道元笑了笑,拱手道:“实不相瞒,贫道此来,其实就是想邀请道友入我山门,共赴大道。”
沉安丰道:“这么说,北岳洞天声明是真的?”
萧道元颔首:“是真的。”
原来,当九州疯传经络修复之法源自《济度血湖真经之时,北岳洞天也随之昭告天下。
不仅详细介绍了滴血凝神,以及刀兵灭度之法;
更是为莫川做了辩护。称,滴血凝神乃是莫川以元炁道参悟而出,因此理论上并没有《济度血湖真经的弊端。
天下流言,尽是不怀好意之人的造谣中伤。
倘若不信,还有刀兵灭度之法可供选择,这点可观各大洞天之举动。
毕竟语言会骗人,行动可骗不了人。
“沉道友,刀兵灭度之法,唯有元炁道修士可修,辅以花开顷刻,以我等修为,未尝不能大有作为,眼下堪称最好入世之时,道友善卜算,届时必然如虎添翼,成为天下良医,以此攀登灵元道,未来可期。”
萧道元起身拱手规劝道。
沉安丰摇了摇头:“道友好意,贫道心领了,贫道一生遵循天道行事,已然刻入骨髓,恐怕再难入世。”
萧道元默然,许久叹了一口气,不再提及此事。
魏来沉默的坐在旁边,不言不语。
他心知,凌静阁弟子行事大多怪异。
这怪异点,便在于占卜。
每日一卦是小事。
吃饭喝水来一卦都是正常。
卦象不好时,整天提心吊胆,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说不定反倒一咕噜爬起来,哈哈大笑。
已然修成了神经质。
沉安丰在他眼中已经算是比较正常的了。
……
会者定离,残茶有尽,待夜幕降临,萧道元起身告辞。
沉安丰送到小院门口,便停下脚步。
萧道元也不在意,知道这是凌静阁怪癖,不愿沾染太多因果。
不过,在临走时,他还是忍不住问道:“道友既然遁世,可有卦辞?”
沉安丰想了想道:“花开春又去,蝶至花又残;惟有青春柏,终能耐岁寒。”
萧道元呢喃一遍,点了点头,拱手道:“告辞!”
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曾经辉煌一时的凌静阁顿时陷入了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