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东生
天刚蒙蒙亮,李家婶婶就醒了,一夜天没有困了几个钟头。
这两天,黄伯伯的病情又不大好,李家婶婶能感觉到黄伯伯压抑着呻吟,整夜天整夜天地困不着,李家婶婶的心也吊了起来,也困不好。直到天亮快了,才听到黄伯伯的鼾声,才眯了过去。
早上,李家婶婶还是照常醒了,因为想好了今早要去典当铺。起来过后,尽量不想惊动黄伯伯,让黄伯伯多困一歇。轻手轻脚地收起折叠椅,蹑着脚步刚想到卫生间去洗漱,就听见黄伯伯讲:“又一早醒了?”每次李家婶婶手脚再轻,黄伯伯总归也会醒过来,总归要问一句。这大概就叫老夫老妻心灵相应了。
李家婶婶停下脚步,凑到黄伯伯的耳朵边,轻声轻气地问:“想吃点啥?”李家婶婶怕吵醒其他病友,闲话讲得老轻。
“没有胃口,嘴巴里苦得要命,没有咪道。”
“我今朝要出去,顺便带一点配胃口的进来。”
“不要兴师动众了,昨天夜饭没有吃光,倒了可惜,侬帮我到配餐间去烧成菜泡饭……”
李家婶婶不等黄伯伯闲话讲光,用手指头点牢子黄伯伯讲:“侬这个人哦……”闲话还没有讲光,却先难过起来了,眼圈也红了……心里酸酸地想,老公怠慢的总归是自己,
“又来了,又来了。蛮好的事体,被侬一讲,就像演苦情戏一样了。侬晓得的,我欢喜吃菜泡饭……”黄伯伯还是一如既往地开着不太好玩的玩笑。黄伯伯自从生了毛病,像变了一个人,幽默了。其实黄伯伯自家心里有数,黄伯伯从医生的话音里,从老婆的面色里,已经觉察到自家毛病的严重性了,黄伯伯觉着自己的辰光不会多了,说不定要回不到自家屋里去了……屋里的重担落到老婆一个人身上,老婆的神经脆弱得快要断掉了。伊想帮李家婶婶放松一点绷紧的情绪。想想,现在的自家还能做点啥呢?
李家婶婶叹了口气不响了。不过,伊心里想好了,等去过典当铺回转来,帮老公带一笼汤包进来,李家婶婶晓得老公欢喜吃汤包。
“侬不要想点花头精出来,油腻腻的东西我吃不下去。”黄伯伯好像看出了李家婶婶的心思,阻拦着讲。因为,前两天跟老婆讲起了年纪轻的辰光,钆朋友、吃汤包的事体,讲着讲着,还咽起了馋唾水,老婆肯定看出来了。
“不要瞎三话四,油腻啥?想吃就吃一点,节约点啥?”李家婶婶斜了一眼黄伯伯讲。
黄伯伯不响了,沉默了一歇,想起来问:“侬讲今早要出去?到啥地方去?”
李家婶婶一听,有点语塞,去典当铺典当金戒指的事体是不能跟老公讲的,讲啥呢?……顿了一歇才谎称:“想回屋里去看看小赤佬。”
“是该回去看看了。其实我蛮好,不要弄得像钆朋友一样,天天陪牢子我,阿姐苏北屋里也是有事体的。”
李家婶婶不响了,动手帮黄伯伯洗漱,准备去帮黄伯伯烧菜泡饭……等医生查好病房就好出去了……
这个辰光,抢救室里的小护士,夜班出来,虽然人蛮倦,哈欠连天。不过,昨天跟宝宝约好了一道去寻金戒指的,也就勿急着回去困觉,泡了一杯咖啡,吃两块苏打饼干作为早饭,在值班室里坐等宝宝前来。
结果左等右等,不看见宝宝前来,本来可以算是做得仁至义尽,可以回去困觉了。不过想想,金戒指的丢失,跟自家也是有关系的,至少算是失职,人家不追究,已经是宽宏大量了……既然宝宝没有来,自家先到各个病房里去兜兜,说不定真把金戒指寻回来了,也算弥补了自家的一次过失。想着,抬手看了看手表,辰光不早了,医生查房应该已经结束,现在去兜病房,就不会影响到人家病房里的工作。顺手又穿上护士服,以便兜病房的辰光可以便利点。
小护士所在抢救室就在血液科病房的楼下,小护士寻金戒指的顺序就近从一楼开始,按着楼层,一个病房一个病房地寻过去……
不多一歇就要上顶楼的血液科病房了。
血液科的病房里,李家婶婶等到所有事体弄停当,医生也来查过房了。朝墙上的挂钟看了一眼,跟黄伯伯讲:“辰光不早了,我出去一趟。去去就回来。”
黄伯伯叹了口气,喃喃自语着讲:“哎,真想跟侬一道回去看看,蛮想几个小赤佬的……”
李家婶婶停下脚步,回到病床边,一面帮黄伯伯掖了掖被头,一面顺势贴近黄伯伯的耳朵边讲:“晓得,晓得。”讲着讲着,心里掠过一阵寒意,有一种不祥,老公这毛病,还能不能回到屋里去?眼圈红了……赶紧转身,头也不回,朝门口走去。
李家婶婶路过医生办公室的辰光,医生叫牢了李家婶婶,告诉伊两个消息,一个是黄伯伯医疗方案的认证已经通过了,再一个消息是让李家婶婶尽快准备好医疗费用,一旦骨髓配对成功马上就要进行手术。临到李家婶婶要离开的辰光,医生还补充了一句:“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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