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后,沈柔止仿佛坠入无间地狱,恶鬼缠身,时时刻刻在耳边提醒自己不洁。她痛苦,无助,想从中逃脱,却身乏心苦,不能挣脱。
沈柔止撑到哥哥被妥善安置,一双杏眼便逐渐黯淡,只望着虚空,似一具不知喜怒,不懂愁苦的傀儡,任凭你不管是扮丑还是变美,也不管你是讲奇闻异志还是插科打诨,她自在一方,不受干扰。
舅舅一家想将她接进府中照顾,但她对任何人都不给一点儿回应,唯有李元恒和杨恕主仆二人唤她时,她会抬眼看看,虽眼中仍是一片死寂,没有半分波动,也不管你将她带到何处,众人还是抓住了这一点儿不同,与钱舅商议之后,李元恒将她接进了护国公府。
李元恒父母早已乡下颐养天年,李府只剩下几个老仆看家护院。彼时李元恒只去看了一趟,只觉得叹不尽物是人非,画不全斗转星移,双亲或许不是偏心,只是以自己的方式爱护儿郎,然而身为人子无法感同身受,才使隔阂愈来愈大。偏心也好,宠爱也罢,正是无法改变的过往才成就了今日的自己,而在孤寂的夜里照亮自己,温暖自己的那一抹烛光如今却变得愈加暗淡......
沈柔止住进靖安侯府李元恒正院旁的一栋单独名为月至的小楼中,楼有三层,一楼会客,二楼卧房,三楼则是阁楼,用来堆放杂物。李元恒隐去沈柔止遭遇将兄妹二人的近况写信告之沈父沈母,并借口她用不惯旁人嘱咐小环尽早赶来京城伺候她,虽知效用不大,但猜想熟悉的人照顾大抵是有些好处的。
沈柔止每日在二楼卧房中连床都不下,李元恒买来的照顾她的婢女荷花倒是个有经验的,说这种情况不可硬来,只需常与她说说外头的好,何时愿意出门再出门。
李元恒晨起来小楼中看她一眼,下值后在她房中与她一起吃饭,与她讲些朝堂上一些无关紧要的趣事。她虽没有回应,但他总觉得她并不是一无所知,只是将自己困在名为贞洁的牢笼中无法自拔。
沈柔止初来时,只会抱着双膝蹲在床脚发呆,每日吃饭时只要不饿,任你好话说尽也不张嘴,苦的舌根发颤的药更是难以入口,逼得急了,逮着什么咬什么。连照顾惯这类病人的荷花都渐渐有些无计可施。
李元恒知她心病所在,自那日之后就再没有碰过她。看着她连药也不吃,他连哄带劝,才走的离她近些,手刚伸出去将药送到她面前,就被她抓住,一口咬在了手腕上。
沈柔止无知无觉,只恨那些企图碰触自己的手,一口皓齿愈发用力,直至深可见骨,铁腥味充斥口中,才似惊醒,甩到一旁,自己也向更深的角落躲藏。
药汁早就撒的到处都是,府里上下听着看着如此情景,嘀嘀咕咕,不懂功高卓越的靖安侯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一个小疯子。
下人收拾好后,只留两人在卧房。李元恒坐在床榻边,想将她抱入怀中,可看着她如一只受惊的小鸟,浑身羽翼尽湿仍竖起倔强的刺,刺着任何靠近她的人,缩成小小一团,心中刀割一般疼。
“柔止,是我,我心悦于你,你可知晓?”
“柔止,我今日在道旁树上看见一只照夜,它如你一般娇小可爱。”
“何时你也能如它一般蹦跳,想飞便飞,想停下觅食便停下觅食。”
“若你一辈子都不好也无妨,我陪你,只要你不再惧怕。”
“柔止,你看过天上的云吗?你和它一般洁白高雅,令人不敢碰触。”
......
一室寂静,唯有喁喁低语,如清泉顺浅坡低流,润物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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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柔止在自己的世界彷徨徘徊时,兴荣帝于一个与往常无异的夜晚走完了君王的一生。一道传位诏书自明瑟殿昭告天下,齐王恸哭之下接下诏书,在兴荣帝崩逝的第二天即位,年号康泰。国丧自腊月廿一起至元月十七止,期间不论宫廷还是民间,宴乐婚嫁一律禁止。
春节正好在国丧期间,百姓辛苦了一年,就等着趁着春节好好过一过,何况今年京城百姓多灾多难。百姓们都盼着朝廷能体察民情,发放粮米,过个饱年,如今遇上国丧,也不知宫里的贵人们还记不记得城中的百姓流的流,死的死,余下的都是跑不了死不起的。
新帝在南域戍守几年,虽不曾深入百姓,但到底与京城天差地别,边境的王府不如皇城中的王府庭深院广。遇上灾年,即便不出王府,也时常能听到看到民之艰难。初到时,当地官员拿不出好东西来招待生怕他觉得被怠慢,常常与他抱怨,即使他当时还是个孩子。更有甚者,将那些饿的只剩一口气的灾民拖至他面前,生生地让他几日都吃不下饭。
如今,天下已定,他知京城百姓境遇,攻城之时派去的粮官筹措的粮草正在回京途中。
腊月二十九,粮官运送粮草回京。皇帝下令京兆府按户籍人口发放钱粮,百姓国丧期间年节可过,只不许大宗宴饮取乐,爆竹烟花不许贩卖点放。京城在一片静谧中迎来了康泰元年,虽不如往年热闹,却也省了不少事,百姓关起门来过年,别有一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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