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州城外,三军整装待发。
一如在邺京城外送走徐琅,只是这次徐瑛是要送季信。
二人从太守府往城门口去,一路上季信好几次欲言又止,临近城门口徐瑛终于按捺不住开问,“你从前不是这么扭捏的人,有什么话再不说可就要出兵了。”
季信这才停下步子转过头来,面上未显露情绪,语气却有些缓慢,“原来是想叫你离宫里那些人远些,可现在殿首大人是你的先生。”
徐瑛抱胸看着他,眼神里流露出不可置信,斟酌道,“你好像一直不太喜欢公仪先生?”
季信捏着刀柄目光犹疑,兴许是他自己想多了,公仪忱或许和那些文臣不一样呢,他摇摇头没说话,一面往队伍里走,一面抬手向身后的徐瑛招手。这事徐瑛留了个心眼,等队伍调转往岭南方向,徐瑛就退回城,派人将城门关严,城楼上安排了来回巡防的土兵,若赵同真要流窜过来,季信留下的兵足够抵挡。一行人仍旧歇在太守府,武月见徐瑛回来细细秉了姜知昀的病情,徐瑛见他睡着只隔在外面看了一眼。
回正堂里连着倒了两杯茶水,边往嘴边送边里外张望问道,“怎么不见先生?”
“先生和姑娘前后脚出的门,临走时我问侍书,他说是甘州百姓受了不少苦,先生放不下一定要亲自去看看,我怕人多眼杂伤了先生,拨了几个护卫跟着。”武月如是回答,回想起进甘州那日,城内火光四起,到处都是百姓的哭喊,比起洛川过之不及,若不是曹向轩铁了心要乱,何至于此。
徐瑛点点头,心里有了底,昨日形势严峻,夜里都在为甘州筹备,等他今日再看,不免会觉得甘州太像当年的昌都。
公仪忱身子本就不大好,徐瑛担心他因这事思及旧事伤身,索性留武月在太守府,自己出门寻他。
太守府往城门,一路上都能看到毁坏严重的街巷,内外有驻守的士兵在修缮,徐瑛稍微往里走就能看到街巷划分了临时安置百姓的区域,不远处还有支起的两处棚子在布施粥菜。来往的人甚多,徐瑛走过去一小段路就见四五个护卫拥着一身玄衣的公仪忱,他正和侍书接过身后护卫递上来的干净衣物——分发。
徐瑛这一路没带刀,身形麻溜的从人群中穿梭,直奔过公仪忱的方向而去。
“您受苦了。”公仪忱将干净衣物放在眼前人手上,又温声解释,“朝廷一时不查,令小人起祸甘州诸位蒙难,现如今官兵驻守,修缮房屋,还要劳您在此多待几日。”徐瑛才靠近,就听他一声声问着百姓家中人员,侍书在一旁记录在册,应是替他们记名等回邺京上达天听,将来重新录入甘州籍贯分发田产。
徐瑛于这些再清楚不过。
西北州郡无数,连年起战,徐瑛接管大苍营之后,除开为营中的将士们讨封还要为州郡无辜牺牲的百姓奔走。
她战死前一年,州郡的伤亡最是惨重,她一边要忙大苍营的战事,出了营帐还要迁走临近州B的百姓,到了安全的地界又亲身安慰,一连忙了六七日未歇,从州郡城里出来时手里的浮光刀系绳断了,她提刀不起,两眼一黑直接栽倒在城门口。
徐瑛就站在那里,隔着来往的人群,看他身影忙碌,听他安慰每一个受难百姓和承诺给他们交代,这时她似乎才明白为什么那个令万人敬仰的殿首大人偏偏是他。
徐瑛正看着,蓦地对上那双如墨的眸子,思绪从大苍营拉回,下意识的站直身子等公仪忱往她这里走来。
身上的伤好些了?几时过来的?”耳边是公仪忧清澈的声音响起,徐瑛躬身行礼,应声道,“劳先生挂念,身上的伤已无大碍,方才送完季信出城就过来了,才到不及 刻钟,见先生在忙,不敢上前打扰。”
公仪忱抬眸看了她一眼,脚步并未停留,徐瑛只好跟在后面轻声问了句,“先生忙完了?”
公仪忱领着徐瑛往前走,正巧来了一辆物资马车在卸货,等公仪忧到跟前,接过侍书递上来的账簿翻开片刻,就伸于挪在徐瑛眼前道,“瞧你在一旁闲着,倒不如此时与我学学核对账簿。”徐瑛谨慎捧着,看来先生的确是将她阿公的叮嘱记在心上,这时候都不忘教她东西,还真是个称职的先生。徐瑛抿唇,上前两步,一面细细核对账目,一面瞄了眼公仪忱,探着问道,“先生,季信从前在宫中是否得罪过您?”
季信是金羽营的人,未封将之前常年护卫官城安防,若不是他受了徐瑛为徒,与季信是八杆子也打不着的干系,徐瑛这么开口,倒叫他想起昨夜与季信商议留守甘州之事,季信的态度就不置可否。公仪忱颇有些疑惑道,“何故问及此?”
徐瑛话到这份上,公仪忱那么聪明,一定也能觉察着其中的差异。
“蒙陛下信任,四部各司其职,占据朝堂之重,外人眼中却是更亲近我文德殿,事无巨细皆由我知,外面传些文臣上位的谣言也是有的,定远将军满腔赤诚之心,自然不愤于此。”公仪忱看的通透,不曾将这些放在心上,说这话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显得季信小气的很。
徐瑛捏着账目一时失笑,支吾着想要替季信开脱。
公仪忱懂她的意思,泛着细碎光影的目光缓缓落在她手里的账簿上,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