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圣人有言: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
修士修行入道的第一步,便是冥想,视万物以心,听万物以气,以当下所感构筑一个大千世界,万分清净,这便是第一境,世人亦谓之心斋境。
当年林斐然等人还是小萝卜头时,先练了一年的弟子剑,随后才被师长带至先祖遗留的剑境中打坐悟道,尝试着摒弃杂念,破入心斋。
道和宫择选弟子严苛,入门后却是放养式,师长将人带至剑境后,便兀自打坐凝神,再不管弟子去留。
第一日,全数到齐,但第二日,来人减半,第三日,陆陆续续、稀稀拉拉,甚至有弟子在剑境中打起了雪仗。
都是一群半大的孩子,吃得了练剑的苦,却吃不了打坐的闲。
众人玩闹间却也明了,第一人自然只会是卫常在,他是首座关门弟子,天资卓绝,甚至比冰雪凝静。
某一日,剑境内群峰微鸣,有人破境,众人回首而视,落到卫常在身上,他却也睁开了眼,略略侧目向后方看去。
那里坐着一个小小的女弟子。
眉目舒缓,唇角微扬,一副遨游心内、自在畅然的模样,与卫常在的静雪之姿不同,她更像咬定的松柏,默然的群山,眉宇间却又含有涤荡的风、清渺的雨。
她在感受世界。
众人注视良久,她睫羽微颤,终于睁开了眼,眼内含光,面浮轻雾。
迎上大家或好奇或惊讶的视线,她扬唇一笑,上下牙各缺一颗,却不影响这笑容的灿烂。
“我好像破入心斋境了。”
一月破境,林斐然三个字自此传遍道和宫。
……
忽然忆起往昔,她心中并未有波澜起伏,十年风雪,早已将诸如这般回忆磨得模糊。
只是感叹,她已经许久未曾有这样畅然肆意的感受,心中也迷茫丛生,再无清明,或许,这便是如霰所言的道心有损。
她自己未曾觉察,剑骨却率先有了反应。
终究,陪伴多年的老友还是要离她而去了吗?
林斐然心中忽而掠过一抹很轻的怅然,并非可惜,只是怅然。
道心难固,心中迷障,可她甚至不知迷障为何,便无从解起。
至少在剑骨散尽前,她想为它挑选一柄真正称手的剑。卫常在送的潋滟虽好,但也只是比寻常之剑更加称手而已。
她低头看向荀飞飞给的舆图,寻找其上标注的铸剑之所,随即脚步一顿,再次抬头环视,这才发现四周早与图上所绘的街巷毫无关联。
思绪纷乱之中,她走错路了。
这条街巷也不知偏僻到何处,行人稀少,没有多少铺面,唯有堤岸边站着的两个黑衣人,他们身披大氅,头戴兜帽,骂骂咧咧。
“谢看花给开的什么门,一进来就掉河里,要不是我们反应快,早成落汤鸡了。”
随行弟子转眼看去,神色各异。
林斐然早已习惯这般异样的目光,目不斜视地越过众人走到前方。
她身量高挑,银狐篷垂至脚踝,分明裹得严实,却又像是冷到一般,半张脸缩藏在兜帽中,只飞出几缕乌发,露出一双眼眸。
那眸子如暖池氤氲,清明含光。
“先前多位道友折戟于此,想来定有异样之处,为免意外发生,我需得先去查探一番。我这几位师弟妹就留在此处护着你们……他们甚少下山,若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蓟常英扬着笑,半侧身子,让林斐然同村长相对,解释道。
“我走后,便由这位林师妹带队,一应事宜,由她定夺就好。”
此话一出,另外五人双目一瞪,看看林斐然,又望向蓟常英,其中一人不满开口。
“大师兄,她能定夺什么?”
蓟常英是道和宫众弟子公认的大师兄。
这声师兄不止是因为他入门早,境界高,更因为他的身份,他是张春和的首席大弟子,再加之性情随和,爱护弟子,得不少人信服。
但他现在竟单独叫了林斐然,还让她号令众人,凭什么?
难道凭她与长老相熟?凭她与卫常在有婚约?
“师兄,凭什么听她的!”
蓟常英抬眸望去,唇边提起一个如常的笑意,他解下系在后腰的笠帽,将它压在了兜帽上,两样帽子重叠戴着,看起来颇有些不伦不类,但配上那张脸,却不能说难看。
他笑道:“凭我是大师兄呀。”
蓟常英向众人颔首后便离开了,散出的发丝被风雪卷起,他的话音也随风吹来:“同门之间要互相友爱,若是我回来时知道有什么不对,可是要罚人的。”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漠漠雪色中,其余五人不满看向林斐然,她却望着老村长,微微颔首:“劳烦带路。”
老村长双手拢袖,笑容讪讪,带他们走向村中唯一一座祠堂。
“这是附近几个村一同筹建的,坚固又厚实,夜间只要烧盆炭火,就一点也不冷了。”
说完这话,他叫几个青年端来两盆炭火和几捆柴,刚要叫人放下,其中一个弟子便叫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