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池猝然被吓,大叫一声,月下看不清,难道自己这是到了阴曹地府,对面的是厉鬼?
黑暗中,厉鬼抬起头,在月光下睁开一双眼睛,楚行池蓦地愣住了。
很难描述这是怎样的一双眸子,宁静柔和,仿若清亮温柔的月光,又若寒潭静水,竟让他的心奇异地平静下来,甚至莫名泛上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那厉鬼站起身,楚行池这才发现他身前摆着两个碗,一碗清水一碗两个果子,他把碗推到楚行池身旁,抬头看了眼月亮便走了。
楚行池愣了许久,才明白过来这不是厉鬼而是个乞丐,并且这还是个好心的乞丐,他把他的口粮给了自己。
他看了看两个碗,感恩戴德地朝着乞丐走掉的方向连磕了三个响头,虽然饿极了很想吃,但他还是端起水和果子去找爷爷。
月光下走了许久的路,楚行池不敢惊动其他人怕又有人抢,听着城外不知是魔兽还是厉鬼的凄厉嘶嚎,只觉胆战心惊。
好不容易找到他和爷爷住的小破屋,说是屋子,却没有顶,漏着满天月光,更不挡寒。
屋子的角落,一张破旧蒲草席上,蜷缩着一个枯瘦如柴的身影。
楚行池来到席前,轻轻放下碗,摸了摸爷爷的额头。
月色下,爷爷形容枯槁,额头和脸上许多道纵横交错的疤痕极为狰狞,将整张脸都盖住。
此刻这满布疤痕的脸正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看起来更为可怖,想来这异常的红晕是热病的征兆。
楚行池先是小心翼翼地喂爷爷喝水,水喝了一半漏了一半。
他把果子混在水里捣烂,做成糊状的东西,小口小口地喂给爷爷,可惜爷爷口都难张,只喂了一口便再也喂不进去。
楚行池吃了一口果泥,取出条破布沾湿了,给爷爷擦身子和手脚,可是他自己也虚弱不堪,今天还被人打了一顿,擦了不多时便无知无觉地昏过去。
第二日楚行池醒来,一摸爷爷额头,温度不但没有下降,反倒更烫了,整个人根本没有丝毫醒转迹象。
楚行池慌了,爷爷以往也曾病倒,可是都没有这次凶猛,喂了吃的喝的也能好起来。
这次挨饿时间太长,爷爷身体越来越虚弱,昏昏沉沉病倒好久就是没有好转。
楚行池心里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却不敢去想,他在屋里焦急地转来转去,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救救爷爷!
看到破碗,他眼睛一亮,用破碗割破手掌,将血喂进爷爷的嘴里,自己又再度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醒来,摸摸爷爷额头,依然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楚行池彻底慌神。
他连忙来到白日赈灾之地,想求官老爷给点粮食药草,可是摊子已收,流民也无人搭理他,城里人家个个闭门不出,更不会施舍他半点东西。
楚行池折腾半日毫无所获,还被踹了几脚。
他无奈往回走,路过昨天的破院子,忽地想起那个心善的乞丐,虽然知道他也救不了爷爷,但不管了,就算是一丝希望也不能放弃。
破院并不大,他很快在墙角发现了一个裹在黑袍中的身影,正面朝墙角躺在地上,似乎在休息。
楚行池跪下嗑了几个响头,“大姥爷,扰您清梦对不住,可我实在没办法了,能不能求求您救救我爷爷?”
那人身子动了动,转过身坐起来。
楚行池抬头看了一眼,吓了一跳,昨夜天黑没看清楚,如今才看分明,这人脸上黑漆漆一片,也不知是自己抹的还是本就那么黑,平白让他想起地狱里的黑无常。
不过在这魔兽肆虐的年代,缺胳膊断腿甚至半个身子没了,更吓人的他也见过,何况爷爷病情紧急顾不了许多,所以虽心里害怕,他还是倔强地立在院子里。
那人看他一眼,扶着墙慢慢起身,期间摇晃了两下,似乎身体有些虚弱,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把吃的给了楚行池,自己饿着了。
他站定之后没有其他动作,也不说话,楚行池不明所以,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令楚行池惊愕的是,此人脸虽漆黑如墨,骇人无比,但一双眸子却始终澄澈明净,目光温和,每次对视,都使自己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奇特感觉,让自己忍不住心生探究。
对方轻咳一声。
楚行池猛地醒过神,这才发觉自己刚刚竟不知不觉盯着对方的双眼入了神,实在太过无礼,赶紧低下头。
他踟蹰片刻,见那人毫无动作,忽地反应过来他是在等自己领路,楚行池心里道,原来这人是个哑巴,心里所想脸上不敢表露分毫,赶紧领着这善人去找爷爷。
等两人寻到爷爷时,爷爷已经脸色惨白,只剩一口气了。
黑衣人伸出手搭上爷爷脉搏,片刻后两指在爷爷身上比划了个奇怪的图案。
待这人伸出手,楚行池才发现,他白皙修长的手上一道长长血痕,还在滴血,好像受伤了。
楚行池心下骇然,但什么也不敢说,他看着黑衣人手势古怪地比划着,不知他在做什么,更加不敢打扰。
片刻之后,爷爷的脸色好转,却是有回光返照之势,他收了手却对楚行池摇了摇头,声音清冷平静,“我救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