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身为太子,你对此事的回答……让朕很失望。”李二陛下此时是真的失望:“但是没关系……儿子不懂,朕这个当爹的,就该好好教导。”
“还请父皇为儿子解惑。”李承乾闻言放下手中棋子,朝李二微微一礼。
“帝王的用人之道,和识人之明,其实都各自有着一道隐藏的规则。”李二陛下趁着说话的功夫,将自己的马移到了另一侧,他摆明了是要吃掉那枚黑卒:“就拿韩信举例——当初萧何向刘邦推荐韩信,并且提议让韩信当大将军,刘邦难道没有如此提出质疑吗?
他提出了。
可是他最终有反对吗?
并没有。
那你觉得这是为何?”李二陛下说到这,见儿子默默拿马抵住自己的进攻,於是只能无奈道:“你是摆明要跟朕杠上了?”
“跟父皇对弈,儿子自然要拼尽全力。”李承乾闻言微微一笑,显然他此时已经适应了父皇带给他的压迫感。
“其实所谓真正的用人之道,并非是什麽‘疑人不用’,亦非‘用人不疑’——真正的用人之道,就该像刘邦那样——虽然对韩信有过怀疑,可他还是要重用,因为他相信萧何的才干与眼光;但是到了後来,他越是重用韩信,他就越是对韩信保持着怀疑与戒备——这看似别扭的做法,却正是他能够成为一代开国帝王的原因之所在。
承乾,你要明白,一个皇帝评判一个人是否值得他信赖,不是看待他的品德,不是看待他的名望,甚至不是他的才干——皇帝评判一个人是否值得信赖的唯一标准,只有一个。
那就是看对方现在或䭾说将来……会不会威胁到自己。
如果对方能够威胁到自己,那麽这个人纵然再有千般好处,那也是不值得信赖的。反之,这个人就值得信赖。”李二陛下说到最後,看着面前胶着的棋局,他想了想,放弃了继续绞杀李承乾的过河卒,转而开始为将军做准备。
“父皇今天教给儿臣的道理……的确让儿臣有些……震撼莫名……”李承乾没有说假话,这些道理……圣人典籍不能说没有,但终究是难得一见。
“因为父皇与你说的这些并不光彩,”李二陛下闻言不觉得有什麽奇怪,只是开始动用自己的其他棋子,试图越过界河:“但虽说不光彩,却极有用。就拿曹操来举例——他是个聪明人,他重用司马懿就如同汉高祖刘邦重用韩信,但可惜的是……自他故去后,曹丕和曹睿皆早死,尤其是曹睿,心还不够狠,没舍得将司马懿带走——故而才让大半生都如履薄冰的司马懿熬出了头……”李二陛下说到这,突然自嘲一笑:“都说今人看古人,总觉古人蠢三分,没想到朕也犯了这样的错处……也罢……五胡乱华……终究是一场无可避免的浩劫……不是杀了一个司马懿,就能阻止的……”
“父皇,您说的道理太深奥,儿子……其实也只是听了个大概,没能全都听懂……”李承乾闻言默默将黑卒向前拱了一步:“父皇,该您了。”
“不,你其实什麽都懂。”李二陛下闻言扫了一眼棋盘,随後将自己的卧槽马向前一步:“朕也没想到,你居然敢算计你舅舅和朕——让他担下黑锅后,还要为你扫平苏家,如此,就算朕明知道他是被你算计,可朕也无法再像从前那般全心全意的信任他——因为他终究是出於利益考虑,站在了朕的对立面……”
“父皇,如果苏家本身并无过错——儿臣的那个小舅子是个循规蹈矩的公子哥儿,儿臣也不会有机会扳倒苏家。”李承乾闻言八风不动,继续抬手落子。
“可是既然朕如今已经识破了你的计谋,你不该跟朕说些什麽有用的么?”李二陛下见儿子还在专心棋局,不由怒极反笑:“还是说,你觉得朕先前做的太过,所以才有了你‘做得十五’的大逆之举?!”
“儿子大逆不道了吗?”李承乾闻言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儿子哪里大逆不道了?无忌舅舅的确说过要让儿子提防宽弟的话,倒是父皇您,当初您借河北道算计宽弟背後的窦氏之时,是出於宽弟大逆不道了吗?!哦……让儿子想想……对了,父皇,您已经很久都没去过弘义宫了吧?
怎麽了?是觉得皇祖父的现在就是您的将来?可是宽弟是这样的人吗?眼下世人都以为我是借落马一事以退为进,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而您则是看出了我有意站出来挡在您和宽弟之间,避免您和他继续发生冲突,可是……儿子从头到尾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李承乾说到这,见父亲的面色已经阴沉如水,但他却依旧风轻云淡道:“正如当初三位老师提醒我要小心防备宽弟时我说的话——能决定这个太子之位的,是父皇您,我能决定的,便是我永远都会是宽弟的大哥!
但现在,儿子把这话稍微改一改——能不能当好这个太子,还是父皇您说了算,但是能不能当好这个大哥,却是儿子说了才算的。”——李承乾说完这话,见父亲因为处於震惊之中而无法落子,於是好心提醒道:“父皇,该您走了。”
太子殿下此时的眼神中透露着坚定:父皇,我也长大了,有些事情,我也有能力做主了!
“……”李二陛下此时已经从儿子的眼中读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