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叶李抚掌而叹,问向右侧的几位行省官员:“可有合适的位置安置?”
高克恭立时答道:“工部架阁库管勾,正好有缺,可让萨都剌一试身手。”
行省六部中,工部的权力远不如吏、礼、工、户、刑部,但是油水却是十足。高克恭显然早已帮萨都剌盯住这个缺额。
众人眼神各异,而坐于后排的方回,不由地磨着自己的后槽牙。
自己上窜下跳,忙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至今也没人给自己谋个空缺。——当然,一个管勾也满足不了方回的胃口。起码得一州一府长官,才能让他略觉满意。
行省丞相,对于行省内的官员并无任命权。但是对于下属的路、州以及各县的底层官员的任命,还是拥有相当大的权力。一个正八品架阁库管勾的任命,只要行省一把手点头,不是问题。
只是叶李也根本弄不清楚,整个行省之内,到底哪个位置有缺,哪个位置可以腾笼换鸟。这事,一向都是刘敬在负责。
“你可愿意?”叶李和颜悦色地问道。
萨都剌长揖回道:“学生,愿遵从大人安排!”
“很好!”叶李的目光,又看向自己的几个下属。
但是,却已经没人响应。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侧立恭候的范梈,脸上的欢喜渐渐消散,一股浓浓的失望随之浮现,悲从心生。
十多年寒窗苦读,被邻里嘲笑,被父母埋怨,这些范梈都毫不在意。
自古以来,寒门出身的人想挣一条生路,难若登天。更何况,如今这样的朝代,连那最艰难的登天之路,都迟迟不肯打开。
读书,真的无用了吗?
范梈总是不肯相信常挂于别人嘴边的这个疑惑。
为此,他放弃本该铮铮的一身傲骨与正气,四处求告,以找寻晋身之阶。甚至向堪称“文人之耻”的方回求助。
今日总算有个机会,让自己得以在诸多长官面前一展才学。
可是这一切,终究不过镜中花水里月。
不是因为读书无用,而是因为自己这个无法改变的故宋遗民身份。
江南与江北,南人与北人,宋人与汉人……在这其间,已经出现了一条常人无法逾越的鸿沟。
鸿沟之北,哪怕是同样贫穷出身的人,也能获得受人青睐与尊重的机会。鸿沟之南,即便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也只不过是低人一等的亡国之民!
范梈求助的目光挣扎着看向默然无语的江南宿儒,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可是帝王家看不上,又该如何?
看着满脸失望与茫然的范梈,叶李心里百味杂陈。
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自己当年的情景。也是如此年轻,也是觉着一身的才华横溢,也抱着为国为民的热血。
却因为有着这腔热血,而遭奸臣打压,被贬漳州,在蹉跎的岁月之中,眼睁睁地看着山河破碎,只余剩水残山。
那自己,屈身仕元,又是为了什么?
“范梈啊……”叶李脸上努出矜持的笑意,说道:“本相幕府之中,正缺一书记员,你若有意,可以跟着方回先学习一二。”
左右大儒,脸色各异。
行省丞相的幕僚,非亲信不可担任。即便是方回,如今也并非是正式幕僚身份。
叶李对一个名声不显的年轻人,许以如此重职,着实令人意外。
可是范梈,有这样的能力与资格吗?
还是说,这只不过是叶李为了保住南人的面子,而做的表面文章?
但是,更让所有人意外的是,范梈恭敬行过一礼之后,淡然说道:“范梈自知德不配位,受之有愧!”
虽然未曾正式踏入官场,范梈对于行省的现状,还是颇有了解。
叶李虽然贵为丞相,但是除了一个方回之外,包括参政、左右郎中以及六部主事,上官大多数都是北地汉人。自己得不到北人的认同,想在行省之内做出一番成绩,绝无可能。
更何况,让自己跟着方回做事,即便有出头之日,这辈子的名声也将毁之殆尽!
叶李皱着眉头看向转身离去的范梈,却未出口挽留。而身后的方回,则紧紧盯着范梈的背影,并将其牢牢地记在脑中。
给脸不要脸!范梈是吧……老夫定让你这辈子再无出头之日。
拒绝行省丞相之邀,看着很有风骨,其后果范梈已了然于胸。是以,步出大堂的脚步极为沉重。
天下之大,总该会有自己一展才华的地方,可是那地方,又会在哪?
“你是范梈?”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范梈抬眼一看,喊住自己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先生。清瘦的脸上,难掩曾经的俊朗。
与他同行的,是一位年龄与自己相仿的少年郎。腰身挺拔,脸如斧斫,眉似剑锋,灼灼的双目之中,充斥着自信与坚定的目光。
“正是小子。”范梈躬身而礼,“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老朽,谢翱。”
“谢……谢先生!”范梈既惊且喜。
谢翱掏出一本线装集子,递给范梈。
这是一本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