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认识马老头的时候,他身体就不怎么好。没想到……
马老头无有子女,简单的送别仪式是几个老朋友和厂子里帮忙搞的。
夏天到的时候,马老头已经被穿上新衣裳新鞋了,人像是睡着了一样。
那鞋竟然还是多年前夏天用稿费买的那双内联升布鞋,这么多年他没舍得穿……
告别仪式场面很简单,就一黑白照片、一束花、一碗水,一盘水果和一盘馒头,就连香都没有。
看到那写在大纸上的字,夏天才知道,马老头叫马理梁,1916年生人……
这字写的难看了点,回头得重写。
孙老头朱有光也都在,俩人面色沉稳,倒也没有太多的伤感。年纪大了,这种事见的多了。
前些年走的比现在的多……
朱有光道:“唉,老马啊。昨天晚上我们还在喝酒,说起你在报纸上和那些老家伙对骂。我说骂得好,老马却很担心你……”
“没想到啊,这么快。大夫看过了,说是心脏的问题,睡梦中人就没了。没遭罪,也是有福了。”
孙老头拍了拍夏天的肩膀:“你也不用多想,我们几个没事闲聊都说过身后事,都有这么一天。也没啥好伤感的。”
“之前老马就说过,要是没了,一切从简,别搞那些封建迷信的,安安静静的走最好。”
孙老头环顾四周:“这样就挺好……”
夏天扎了白布,给磕了头,倒也没有什么伤感,而是头脑中一片空白——事后回想起来甚至有点恍惚,记不真切过程。
时间仿佛非常快的就到傍晚了,夏天劝俩老头先回家:“你们先回去吧,回去歇歇,明天还有不少事呢……”
朱有光还是不放心:“夏天,你不是一般孩子,你别想太多,照顾好自己。”
“嗯,我知道,没事。”
朱有光俩人还没走呢,大春米兰他们就来了。
大春一进来就哭嚎上了,“马大爷啊!”跪下梆梆梆就磕了三个响头。
夏天把他拉起来,“得了,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
这边还没说完呢,小东眼镜和米兰也跪下磕头了。
“行了行了,马老头说过,少整封建的,他是给吓怕了。”
晚上的时候米兰他们要跟着守夜,被夏天给撵走了。
夏天留了大春,俩人在灵前坐了一夜——大春呼噜声是真大啊!
昏黄的灯光下,夏天盯着墙壁,伴随着大春的呼噜声思维发散。
时而想到当初遇到马老头,把他缠的不行,就差没开口求自己放过;时而想到学戏的时候,马老头动不动就劝“都是下九流的东西,都过时了,千万别陷进去”;还想到当初自己把发表的《咕咚来了》给他看,他那个兴奋……
越发散越远,从马老头想到了朱有光和孙老头,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呼噜声的原因,他都想到了大春。
大春的呼噜声真响啊,有一次上课响起来,把老师都吓一跳!
说起来,人没的竟然这么突然吗?
马老头的人生经历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自己虽然大致知道,但具体如何,他是从来不说的。自己也不可能去揭他伤疤……
人啊要是没了,他的一生经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就再也没人能知道了。
仿佛一本书丢入火中,你只能看到封面上的东西,里面写了什么,就再也不知道了……
胡思乱想之中,天边泛白了。
夏天起了伸展了一下身子,从那灵案上拿了一个馒头,开始大口咀嚼。
“我早就说了,等你死了我必偷吃你的贡品!怎么样?言出必行吧!”
吃着吃着,他一摸脸,“该不会是老头你在贡品里加了洋葱吧?一定是吧!”
吃了馒头,夏天把大春摇醒:“你在这守着,我去拿点东西。”
夏天回家了一趟,拿了纸笔,夏爸夏妈要跟着来,但夏天没让。
“一切从简吧。不用那么多人,别担心……”
夏天重新写了马老头的名讳生辰,写了一幅挽联。
这时候朱有光和孙老头已经来了,还给夏天俩人带了早饭。
大春看了一眼夏天,夏天给逗乐了:“吃啊,马老头活着的时候你吃的那么欢,他没了也得一样吃饭。吃吧,一会儿还有事呢。”
按照马老头生前的意思,走“现代”流程,别整封建的。他这辈子吃够了封建的苦了。
所以没有烧纸摔盆抗幡儿这些,走悼念火化那一套。
就在这边准备的都差不多了,老朋友们最后看一眼,就要送去火葬场的时候,忽然来了一辆车。
车上下来好几个人,男女五个,岁数最大的得有五十出头,最小的也就四十来岁的样子。看穿着都还不错。
“师傅啊!”五个人一见门就哭喊起来了。
夏天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一股火气在心里升起。
朱老头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别闹啊。别让老马走的不安稳!”
孙老头也小声道:“以前不管如何,人死如灯灭,都过去了。师徒一场,就算他们最后来送一程好了。你别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