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衔山腰,密林——
陆漾川从旁侧的草丛中钻出来,一边俯身拍打着黏在衣袍上的大小虫子,一边走至晏西楼身侧,直起腰松了一口气道:
“妙计,妙计啊!弟兄们跟着王爷,把贼窝子的老巢摸透了,如今天罗地网已设下,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诶?何时攻上山去,只待大将军一声令下。”
“扑棱棱——”
林中兀地飞起一从惊鸟,晏西楼一阵心悸,抬头望向天边赤红的云霞,瞳孔渐渐缩紧。
“还有三个时辰,今夜子时,放火烧山。”
“切记,断不能有一丝纰漏。”晏西楼敛目沉声道。
*
“晕倒的那个小乞丐我见过,彼时正流浪街头受人接济,可不是什么小药童,既然如此,想必郎君也并不是甚么郎中罢。”
小泥鳅目光灼灼,逼视着傅良夜的眼睛,几句话问得咄咄逼人。
“哦?如何见得?晏某实在是走了霉运,被掳进贼窝子不说,还要被你这娃娃这般折辱,属实心有不甘啊!”
傅良夜摇头轻笑,悠哉悠哉地倚靠在洞壁上,端地是一副没心没肺的做派。
纤荷闻言又惊又惧,怕少年乱说惹出祸事,慌乱间抬手拧了拧少年的腿根儿,嗫嚅道:
“云儿年纪小,望郎君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小泥鳅挣扎着推开纤荷的手,面上涨得通红,一时羞恼出声:
“阿姊,说过多少次,休要拧我的腿,很痛的。”
傅良夜眯着眼睛看热闹看得欢,看着看着捡了个笑话,捧腹笑出了声。
“郎君笑什么?”
小泥鳅红着脸,被人笑得恼羞成怒,索性起身行至傅良夜身前,冷哼道:
“瞧你方才的身手,倒像是军中习武之人,若是我没猜错,郎君应是那些官兵的人罢。”
他说着便朝着人眼前蒙着的巾带探出手去,未料指尖刚要碰上那层白纱,手腕便被傅良夜轻而易举地捉了去。
“诶,我一个瞎子,白纱下只罩着两个黑窟窿,有甚么好看的?”
傅良夜话语轻浮,与方才那病弱郎君派若两人,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直把小泥鳅恨得牙直痒痒。
“放开!”
小泥鳅忿忿道,不停地挣动手腕儿,奈何握住他的那双细白的手仿佛钳子一般纹丝不动。
傅良夜唇角噙着抹笑,似是玩儿够了,适时松开了人的手。
“方才你问了我许多问题,那按照江湖规矩,也该让我问你几个问题。”
说着,他主动解下了眼前的蒙带,一双丹凤眼温柔含笑,对上了少年惊诧的眸子。
“郎君尽管问便是。”小泥鳅挺了挺胸脯,端地是镇定自若。
“在下冒昧,敢问纤荷姑娘,可有被柴元那厮逼迫?”
傅良夜斟酌着用词,第一个问题却先问了纤荷。
“没错,我……”
纤荷闻言微微愣神,她沉默了一阵儿,终是叹息颔首,眼中似有泪光。
“郎君,你问我罢,不要问我阿姊。”小泥鳅眼神微恍,眸光中露出悲伤,“郎君猜得没错,阿姊是同我爹娘一同被掳上山的。我也不叫小泥鳅,我名唤陈停云。阿姊也一样,姓陈,名唤纤荷。”
“冀州城里闹饥荒,阿爹、阿娘与阿姊进云衔山挖野菜被抓进了寨子,我因年纪小留在家中,侥幸逃过一劫。柴元那厮见阿姊貌美,便霸占了她。阿爹阿娘死命护着阿姊,如今……都不在了。”
说到此处,小泥鳅浑身都哆嗦了起来,却仍旧咬牙隐忍着不落下泪来。
“后来山匪入城,烧杀抢掠,我假意落草,混进寨子里为柴元做事,想着时机一到,便带着阿姊逃出去。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便猜到了你的身份,我知道,今日就是时机。你上山前既提到了柳若非郎中,我便知晓你定会来到此处救他,于是我将此事告诉了阿姊,她才会主动跟着你们到这儿来。”
说到这儿,陈停云忽然顿了顿,忽然双膝落地,郑重起誓: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陈停云今日发誓,今日所言,绝无半句假话。我从未残害过百姓,如若郎君信我,陈停云愿助郎君一臂之力,以微末之躯,誓死平剿恶匪,以慰亡者在天之灵。”
言罢,陈停云作势便欲弯膝叩首。
傅良夜眼疾手快,忙探身将少年扶起。只见那陈停云眸中坚定似有磐石,尽管心中悲恸欲绝,却终是未落下一滴泪。
眼前少年这般心性,倒是有几分晏西楼当年的影子。
“陈停云。”
思及此处,傅良夜忍不住抬手抚了抚陈停云的脑袋,一字一顿、郑重地念出了少年的名字。
“你虽年少,却有如此心性,未来必成大器。你且放心,我定会护你二人周全。”
陈纤荷行至陈停云身侧,紧紧地抱住了弟弟,肩头一耸一耸,默默地掩面抽泣。
陈停云不知如何安慰阿姊,只得别扭地伸出手,踮着脚替纤荷抹去泪珠。
洞内昏黑一片,只有几束昏黄火光,叫人辨不出晨昏。
进来之前日头便已西斜,折腾了一溜十三遭,想必洞外已是漆黑,距离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