畔漾出一抹笑意。他捞了案上的杯盏,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而后他水袖一掷,哼唱起《牡丹亭》来。
这是阿蛮最爱的一出戏。
却不知何故,有一日阿蛮忽然问他,如果《牡丹亭》中杜丽娘并没有还魂回生,魂魄飘荡无依,那这戏文该怎样唱下去呢?柳梦梅又会怎么做呢?是只当那夜是一场春梦,娶妻生子么?
当时沈卿被问得愣了一下,不知如何作答。
如今,他仍旧不知道戏中的柳梦梅会怎样选择;可是,他知晓沈卿会怎样选择。
朦胧间,沈卿似乎瞧见了谢阿蛮,她笑靥如花,柳腰一晃,细着嗓子同他一起哼唱——
“神天的,神天的,盟香满爇。柳梦梅,柳梦梅,南安郡舍,遇了这佳人提挈,作夫妻。生同室,死同穴……”
沈卿声音渐弱,脚步愈乱。在天旋地转之际,泪眼朦胧之中,终是如愿以偿地望见了谢阿蛮的魂魄。
“吾妻……阿蛮……”沈卿朗声大笑,眼前蓦然一片漆黑,猛地咳出一口血来,终是跪倒于地。
“一拜——天地!”沈卿高呼一声。
恨!恨天地不成全!
“二拜——高堂…”
叹!叹高堂已逝。
“夫—妻—对—拜”
沈卿望着阿蛮,唇瓣颤抖,已经抑制不住哽咽,重重一拜。
黑色的血从沈卿唇角流下,他忍着腹中剧痛,爬到阿蛮身侧,头无力地伏在人腿上。
他用最后的力气,颤抖着将自己的手指揉搓进阿蛮僵硬冰冷的手,与人十指相扣。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
沈卿的声息越来越弱,越来越弱,最终,还是未能说出剩下的那两个字——偕老。
那是他曾对阿蛮许下的诺言,如今也只能食言了。
若是今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作者有话说:
【滴溜子】(生、旦同拜)神天的,神天的,盟香满爇。柳梦梅,柳梦梅,南安郡舍,遇了这佳人提挈,作夫妻。生同室,死同穴。口不心齐,寿随香灭,(旦泣介)怎生吊下泪来?(旦)感君情重,不觉泪垂。
——【明】汤显祖《牡丹亭》
碎碎念:
《拜天地》这章拖了许久才发,是因为我总是觉得,晚一天发,沈卿和阿蛮的故事就没有结束。
想说的话有很多,作话写不下,放这一章的长评里了。如果有追更到这里的小可爱想看看话痨小作者的碎碎念,可以去找找呀。
第32章 眼前人
晏西楼独自行至沈卿家门时,那柴门并不似平日般紧闭。秋风一过,便将两扇破旧的门扉吹得左右摇晃、吱哇乱叫。他伸手一推,那门像是被夹住尾巴的老鼠,凄凄惨惨地呻吟开来。
“嘎——”
门扉的惨叫声惊起了树上的乌鸦。
这乌鸦在屋顶盘旋不去,抖落几片黑色的鸦羽。
院内,梧桐叶铺了满地,晏西楼踩着枯死的叶子,叩响了沈卿的屋门。
“沈郎君,四日之约已到,晏某特来取扇。”
晏西楼立于门外,静静地等着,却未闻得屋内声响。
“沈郎君?”
晏西楼唤了几声,门内并无应答。
四周静悄悄一片,只余下风吹梧桐,落叶纷飞。仅仅隔了四日时光,这院子内竟是愈发荒凉寂寥了。
望着此刻屋脊上停着梳理羽毛的不速之客,晏西楼心底无端生出一股凄寒。他瞳眸紧缩,刹那间意识到了什么,向后退了几步,猛地将眼前屋门踢开。
一时间灰尘腾起,破碎的屋门朝屋内飞去,劲力刮倒了桌案上的物什,杯盏瓷器噼噼啪啪地落了一地。
晏西楼无暇顾忌其他,只快步朝屋内走去。指尖触到内室门前新换上的艳红珠帘,心便是一跳。再掀开探头一望,眼底便泛了红意。
桌案上的红烛早已燃尽,只留一滩残骸,如同凝固的鲜血。
沈卿跪倒在谢阿蛮身前,唇角淌下黑血,妆面被泪水冲花,凄凄惶惶乱成一片,手却同谢阿蛮紧紧相扣。
榻上的红色锦被,用金线细细密密地绣了一双鸳鸯。
晏西楼疾步向前,素常以冷静自持的人,此刻也屏住呼吸,屈膝蹲下,双指合拢,向沈卿鼻下一探。
早已死去多时。
情知道世上,难使皓月长圆,彩云镇聚。
浮世红尘,相爱难,相守至白头,更难。
此刻晏西楼倒宁愿自己如同几日前般目不能视,竟是要亲眼目睹此等惨剧。
原来沈卿那日门前同自己说的那番话,约定四日之后再来取扇,便是早有谋划,目的便是要自己送他最后一程。
“唉——”
晏西楼阖眸,长叹一声,眼底被满屋子的艳红灼烧得痛。
案上杯盏斜斜,内中酒水泼洒了满桌面儿。
一方檀木匣子置于案上,木匣子下压着一张宣纸。
宣纸有一半儿被酒水浸泡,却依稀能分辨出那纸上的字迹——
晏将军钧鉴:
待将军按照约定来这儿取这柄桃花扇时,沈卿应是已伴阿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