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永灵咬了一口这模样奇怪的西瓜,虽然比不上后世麒麟瓜和石缝瓜的那种沙甜,但是味道倒也可以,可能是这个时代吃糖不易,含糖的食物少,而这西瓜毕竟是糖分比例高的水果,所以显得格外香甜。
余丰收家在川里,气温比塬上高,又有河流经过,水分充足,农作物比塬上成熟早,所以适宜种些水果,但是这个时代饭都吃不太饱,更不用说吃水果,也就有钱人家会买些回去甜嘴。
余丰收前年见县里有人卖西瓜,就自己淘买了些种子,尝试着自己种。当然去年种得不咋成功,西瓜个头小,水分少,所以劳碌几个月,种子钱都没收回来。
纪永灵把粉色的瓜瓤吃完,就准备随手将瓜皮扔进旁边的猪食桶里,却被杨氏眼疾手快地一把抓过那块瓜皮。
杨氏瞪眼道:“你这娃,真是会糟蹋东西,这么好的瓜皮全给猪吃了,多糟蹋吃食!老人家说,一天省下一两粮,十年要用仓来装,娃娃你们可不敢糟蹋粮食。”说着,自己啃起了纪永灵那块瓜皮,直到啃无可啃,仅剩外面薄薄一层才扔到猪食桶。
纪永灵有些尴尬又有些心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有经历过苦难,才会如此节俭和珍惜粮食。
余丰收父子在老纪家歇了一宿,第二日早早就去了县里卖瓜。
老纪家一家子也没闲着,因为收完麦子就开始犁地、往地里拉肥,紧锣密鼓地准备种黄豆。
是的,这个时代的古人远比现代人想象的聪明,他们早已懂得了充分利用土地,家家户户无不根据天时与地力精心计划安排轮作,为的就是增加土地利用率,尽可能地让一块地多种几茬作物,提高总产量。
受自然条件及时代发展的严重制约,目前庆州府境内种植业的轮作一般是一年一作,或两年三作。如撂春白地,播春玉米,此为一年一作;收春玉米播小麦,谓之转茬。第二年收小麦,播大豆,收大豆后,撂地空闲,待来年再播春玉米,此谓两年三作。
而且这些朴实的庄稼汉还总结出了诸如“麦收后种豆养地”的诀窍,虽然他们不知道其中的科学原理,不识氮磷钾。但是祖祖辈辈在长期的生产、生活实践中,归纳提炼出来许多农谚和经验,通过“父诏其子,兄诏其弟”的口头相传方式流传和继承下来,既是祖辈的经验结晶,也是家族的宝贵遗产。
纪永灵本来还觉得自己这个现代芯子,有后世先进知识的加持,应该处处散发着智慧的光芒和优越感。然而真正到种地的时候,她在这些庄稼老把式面前,就像后世某些一天地没种过的二百五“砖家”一样,只会纸上谈兵,还幻想指导老农人耕种,真是天大的笑话。
“夏至种黄豆,一天一夜扛榔头。”
黄豆生育期比较短,种进地里后,一天一夜就长得像扛个榔头似的了,可见黄豆生根发芽之快。
黄豆如此急迫地生长,岂有不抢种的道理?
当然是越早播种越好,越早播种黄豆的生育期会得到延长,产量和品质也会提高,这个时代多打一斗粮食,可能就会让一家人多活一段时日。
但是没有机械化的辅助,小麦从收割到入仓就得半个来月,这还算快的。加上种黄豆要犁地、要拉肥去地里,真的是抢收抢种,大忙特忙。
不过这阵子,宁平县一带除了麦黄时下过一场雨,到现在收完麦子,老天再也没有再落下一滴雨。
晴好的天气对收麦子极其有利,但却不利于秋种。
时节不等人,天旱则农闲。地里的墒情不好,豆子种不下去,家家户户都心焦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纪老爷子每天一有空就去沟畔观风向、看天色,盼雨盼的那脸都要和黄土地里的玉米叶子似的,要拧绳了。
杨氏每天拿个柳条子东南西北甩着求雨,嘴里不停念叨祈雨调:“天旱了(liao),晒着了(liao),龙王爷呦,清风细雨呦,救万民呦,救万民呦……”
可是老天爷,龙王爷似乎根本听不到庄稼汉的呼声,就是不下雨。
天一旱,有粮吃的地主老财不慌,但是贫苦庄稼人却等不起。
纪老爷子天天带着一家老小去河沟里担水、抬水,只为多浇两亩地种秋,只是浇的水到底不如天上下的雨均匀。
眼瞅着河沟里的水被各村舀得仅剩一点泥糊糊水时,天上竟下起了小雨。
村里的娃娃们,像小麻雀似的欢呼着在村里呼啸而过,纪老爷子也露出了这些天难得的笑意。
这场雨虽不大,但一直持续下不停。
傍晚,余丰收父子卖瓜回来,大家围坐在杨氏的炕边,借着油灯昏黄的亮光说着话。
杨氏问余丰收:“西瓜还好卖不?能卖上价不?”
余丰收笑笑,黑红的面庞上露出一排整齐的黄牙,说:“还成,主要都是叫城里的有钱人或者财主家买走咧,一家都买好几个。那一架子车也没多少,所以最后集散的时候就剩一个偏头瓜,我本来说拿回家吃,结果半路有个老汉硬是要用麦换了给孙子吃,我就换成麦咧。”
纪老爷子笑点着头说:“看来还是种的人少,天热,这西瓜能卖的。明年你家河滩里的地可以多让出几分,来种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