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紧跟在陆羡身后踏入芍药院,入目之处,院内丫鬟们皆神色惶惶,气氛凝重如铅。
她匆忙奔入,只见王府医正为昏迷不醒的夫人把着脉,少将军则一脸忧色地伫立在旁。碧云心下暗喜,这戏码瞧着可真像那么回事,况且,夫人怎会知晓她与少将军言说其昏迷之事?
念头转罢,她即刻敛起喜色,既为演戏,自己自当好好配合。刹那间,脸上便换作了欲哭还休、竭力隐忍的模样。
俄顷,王府医诊脉完毕,朝陆羡躬身行礼,“少将军,夫人乃是怒急攻心,以致晕厥。无需用药,待醒来后心绪平和便无大碍。”
陆羡微微点头,“本将军知晓了,退下吧。”
王府医离去后,陆羡亦步出房门,面色冷峻地落坐于太师椅上,“少夫人缘何不在府中?”
一丫鬟上前回禀,“回少将军,少夫人回刘府了。”
闻得刘玉珠不在,陆羡并无丝毫不悦,继而问道:“夫人因何事怒急攻心?”
此问一出,厅堂中一众丫鬟皆面露愤懑之色。“回少将军,皆是那小孽……小小姐所为。”
陆羡抬眸,冷眼扫向说话之人,岂会听不出她险些脱口而出的称呼。区区丫鬟,竟敢这般称呼府中主子,真是胆大妄为。转念一想,丫鬟有此胆量,还不是主子纵容之故。
陆羡只觉烦闷不已,他深知母亲不喜秦殊,自己亦复如是。然如今秦殊已不在人世,又何必累及稚子,陆余再怎样也是他的亲生骨肉,母亲的亲孙女。即便做不到慈爱有加,亦不该用此等蔑称。
“细细道来,陆余如何触怒夫人?”
“回少将军,晨起之时,夫人差遣郑嬷嬷去请小小姐,岂料郑嬷嬷遭打二十记耳光,牙齿皆被打落。打郑嬷嬷,无异于冒犯夫人,毕竟郑嬷嬷乃夫人所遣,少将军,您务必好好管教小小姐。”
丫鬟言毕,小心翼翼地偷觑陆羡神色,却见其毫无怒容,心下愈发忐忑。
陆羡忆起父亲告知秦殊离世那日之事,那郑三山竟敢如此张狂。而这郑嬷嬷乃郑三山之母,想必小陆余是记恨那日之事,故而蓄意报复,倒也情有可原。她并非针对母亲,只是冲着郑嬷嬷罢了。
“母亲便是因这等事气晕?待母亲醒来,尔等告知她,小余儿并非对她不敬,只是与郑嬷嬷有旧怨,略作惩戒罢了。”
满室丫鬟婆子皆惊愕万分,少将军怎会是这般反应?
先前那丫鬟急了,又道:“少将军,夫人气晕并非为此,而是其后之事……”
陆羡双眸微眯,猛拍桌案,“有话快讲,休要吞吐!”
“是,是,是,少将军息怒。”丫鬟心内惧怕极了,她之所以未一次讲完,原是欲激起少将军怒火,再道出后事,便可使少将军盛怒难消,届时定会惩处小小姐。
“秦家适才送来十数丫鬟婆子,卖身契尽归小小姐所有。夫人以为,既入将军府,便是府中之人,卖身契理应由当家主母保管。此外,夫人还欲令小小姐交出董嬷嬷与绿果、绿苹、绿枝、绿叶之卖身契。”
陆羡眉头紧蹙,母亲此要求实不合理,且不论玉珠、自己,便是母亲院中人的卖身契亦皆自行持有,为何独独德悟院的便要交出?
正欲开口,又闻丫鬟道:“少将军,夫人不过这般提及,您却不知小小姐言辞何等忤逆不孝。”
“她说……她说……”
“若不会言语便退下。”陆羡已是厌烦至极,回个话亦这般支支吾吾。
“少将军息怒,小小姐言:此辈乃我保命之依仗,交与你等,我性命焉能保全?”
“夫人闻之,怒叱小小姐:于这将军府,谁人敢取你性命,小小年纪,心思竟如此歹毒。”
“随后小小姐回敬道:欲害我命者,不正是你这老巫婆与刘毒妇,莫以为我年幼便瞧不出你等心肝比墨汁更黑。”
“紧接着,夫人便被气晕了。”
碧云于一旁此时方恍然大悟,原来夫人并非佯装昏迷,而是真晕了。罢了,晕了也好,自己未办妥之事,待她醒来许是便忘却了。逃过此劫,真乃幸事。
陆羡面色阴沉,这般言语确属忤逆不孝。无论如何,母亲与玉珠,一为祖母,一为……二娘。身为晚辈,纵不喜她们,亦不该公然出言不逊。
忽又念及那日在德悟院前所见,丫鬟们皆以谐音改了院名,偏她自己口无遮拦说了出来。他无奈扶额,这女儿似有些憨傻。日后若外出,恐要贻笑大方。延请教养嬷嬷之事,当及早安排。
陆羡满心皆在教养嬷嬷之事上,起身欲往外走,全然未留意丫鬟们那茫然无措的眼神。
有丫鬟见陆羡跨出门槛,忍不住唤道:“少将军。”
陆羡回首,“何事?”
众丫鬟皆为夫人心酸不已,怎奈少将军毫无怒意,亦无惩处小小姐之意?
“少将军,小小姐气晕夫人之事……”
陆羡负手而立,说道:“母亲醒来后告知她,小余儿年尚幼,性子有些懵懂,所言皆为无心之失,叫母亲莫要与她计较。”言罢,大步离去。
众丫鬟面面相觑,皆觉少将军似是中了邪祟,往昔少将军对小小姐避而不谈,怎地如今反倒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