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无容给他们指了房间——唯一没有尸体的院落正是诸非相所居之处,那里原来是石观音的男宠们的住处,但石观音已经近半年没有心怡的“玩物”了。
所以诸非相住进去时屋里才会落灰。
诸非相住在院落深处,楚留香站在廊下望了望深处隐隐绰绰的灯火,转身朝外走去。
进石林洞府时所经过的花田旁有一堆木屋,里面燃着篝火,暖黄的灯光在墙壁上跳跃,人影微晃。
楚留香敲了敲木门。
里面静了一瞬,有人推开门,是楚留香来时在路上瞧见的眼中含泪的青年。
对方也认出了他,怔了怔,沉默地邀请他进屋去坐。
篝火上的锅里煮着肉和菜,楚留香在一旁坐下,和屋里的其他人对上视线。邀请他进屋的青年面色不佳,其他人却也好不到哪去,甚至更差。
楚留香清晰地认识到这些都是拜石观音所赐。
已经死去的石观音所赐。
青年指着锅里的肉菜,对楚留香道:“这是诸大师半个时辰前带来的,从他来了这里以后,我们所有人才能喝上一口热汤,吃上一口热菜。”
诸大师......诸非相?
楚留香侧耳倾听。
从青年口中,楚留香知道诸非相是三个月之前被带到石林洞府中,来到这里的第二晚将石观音库房里的吃食衣被带给他们,暗中助他们良多。
青年历经许多折磨,但言语间仍然彰显出不凡的气质。他叙述完毕,空间内沉默下来,只有篝火中时不时冒出火星时发出的“噼啪”声。
“……敢问兄台贵姓?”
楚留香低声询问。
“免贵,姓梁,梁秉文。”青年露出见面以来的第一个微笑,“中州人氏。”
楚留香:“梁兄为何……”
梁秉文:“我来沙漠中找一个人,但找到他之前被石观音掳走了。”
说到他要找的那个人时,梁秉文的语气狠辣压抑,和之前的平静形成鲜明对比。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你们今后如何打算?”
梁秉文道:“诸大师也问过同一个问题,他说会将石观音的财产分我们一半,让我们自己寻地方落脚。”他笑了笑,“应当是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慢慢养病吧。”
楚留香回以微笑,对即将面对新生活的人除了恭贺之外说不出别的话,可气氛如此安静,篝火如此温暖,有些话似乎也不必说了。
*
翌日。
诸非相洗漱过后走出院子,楚留香沐浴着朝阳向他问好。
“诸大师。”
诸非相微微扬眉,回以一笑。
对诸非相如何称呼确实是件麻烦事,胡铁花昨天喊过诸非相一声“小诸”,在对方无言的注视下对“小诸”这个称呼产生了些许的心理阴影。
“老臭虫,你真要喊他大师?”胡铁花道,“你喊少林寺的天湖大师我倒能理解,毕竟天湖大师光头,且有胡须,确实当得起一句大师,但小——诸公子还很年轻嘛!”
诸非相收回盯着胡铁花的视线。
楚留香失笑道:“这和年纪无关,诸大师确实年轻,但我也只是随着别人喊他罢了。”
胡铁花还有些不解,姬冰雁若有所思。
在他们看到花田外的男人们恭敬又高兴地喊诸非相为大师时,不解也变成了了然。
胡铁花喃喃道:“看来我真得喊他大师了。”
姬冰雁四处扫视一圈,不见诸非相的人影:“他人呢?”
楚留香摇摇头。
曲无容也茫然地看了一圈,摇头。
一点红指了指院子深处。
远处燃起烟火,灰烟冲天,火光跃上天际。
胡铁花大惊:“他原来是去放火了吗?!”
才被人感叹过心善就去放火的诸大师衣袂带风潇潇洒洒地踏风而来,对众人一挥手:“上船!”
“好!”
一声呼群响应,面对楚留香时沉默不语的男人们跟上了诸非相的步伐,留下烟尘滚滚。
楚留香挥手散开面前的烟尘,嘴角微勾,心情愉快起来,率先跟在他们身后上了船。
火势极大,不想被活活烧死的人们都踏上大船,其中石观音的遗部居多数。
再怎么对石观音痴迷,可痴迷对象尸骨无存,甚至无法替她报仇,唯一剩下的目标便只有活着了。
火焰将一切吞没,罂粟花、尸体、房屋化为残骸,而大船驶向石林洞府之外。
离开沙漠,离开这个地狱。
沙漠之外,有人烟,有山水,有崭新的未来。
梁秉文凝望着无垠的黄色沙海,攥紧了船边的栏杆,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彰显着他心情的不平静。
此次因遇险未能寻得柴玉关所在,但总有一日,他会再来此处,报仇雪恨。
楚留香所看的方向与梁秉文相反,他望着被船抛下的火海,视线飘向上面一层的诸非相。
风中年轻人衣衫猎猎,与跳跃的火焰分外神似,楚留香看不见他的神情,心中却有想向诸非相征求答案的疑问。
在石林洞府的诸多尸体之中,楚留香并未发现自己的旧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