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的事情,越过重重守卫陡然现身一点儿也不奇怪。
苏遮幕则是费了好大劲才习惯这件事,楼中守卫并不松懈,只有承认诸非相身法精湛才能解释一切。他同诸非相见第一面时便认识到诸非相毫不客气的特质,孰料这位大师还能比他想的更不客气。
这日诸非相又在金风细雨楼的后山中冒了出来,后山风清气爽,湖面碧波荡漾,游鱼摇曳而过,是个休闲的好天气。
苏遮幕沉思着往后山散心,一抬眼,便瞧见亭中悠然自得撑着腿倚柱吃点心的赤衣年轻人。
苏遮幕:“……”
他上前友好地打了声招呼,并在心中庆幸诸非相纵使不是友方,却也绝非敌人。
诸非相抬眼看他,微微一笑算是回应,指了指桌上的点心。
苏遮幕一看那点心便明白诸非相已见过苏梦枕,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在桌边坐下,很给面子地尝了一块。
点心甜而不腻,味道不错,苏梦枕在诸非相常来金风细雨楼后便命后厨的人准备些点心以备不时之需,他自己也常吃。
苏遮幕很乐意看到苏梦枕能表现得像一个孩子。
两人谈了些有的没的,你说一句我说一句,倒也不显得尴尬。苏遮幕身上有文人的气息,温和而又平静。
对话途中不可避免地提到了父子二人的病情,久病难除,诸非相态度明显,苏遮幕心知肚明。
只是……
苏遮幕心中颇为踌躇。
楼中事务不好对外人细说,诸非相常往金风细雨楼跑——与旁人相比较而言——他算半个外人,是以苏遮幕有想对他说的话。
如今已是初夏,诸非相在汴京停留已有月余,汴京风起云涌,波折不断,雷损行事愈发嚣张,而京中莫名其妙传开官家回心转意的传言,但这些似乎都与诸非相毫无干系。
苏遮幕曾认为诸非相入京后会掀起新的波澜,然而纵观诸非相入京后的种种作为,他竟像是既没有野心也没有愿望,这一度让苏遮幕感到遗憾。
作为金风细雨楼细雨楼的楼主,苏遮幕不会评价诸非相的作为,但作为一名父亲,他却有想说的话。
凉风习习,诸非相正望着湖面发呆,便听见苏遮幕的请求。
他请求诸非相在他死后,对苏梦枕能照拂一二。
并非强求,只是出于一位父亲的身份,苏遮幕希望诸非相在立场变换之前能常与苏梦枕来往。
苏梦枕自幼体弱,在山上习武养病,苏遮幕与他相处的时日比寻常父子少之又少,可拳拳爱子之心并不少。他看出苏梦枕对诸非相尊敬有加,隐隐有亲近信任之感,便想探探诸非相的口风。
诸非相不是能轻易拉拢的人,态度一直暧昧不明,随着相处苏遮幕渐渐打消了一开始与其交好的念头——与诸非相交往不能说交好,或许只能说相安无事便是最好。
“大师……您如何说?”
他正视着面前的年轻人,对方侧首望着湖面,神情悠远,远处青山巍峨,碧空如洗,更衬的对方姿容出众。
苏梦枕聪慧冷静,但却信人不疑,疑人不信,他若是信任一个人,必定是全心全意地信赖,绝不生疑。
世人皆知诸非相与金风细雨楼有来往,若是将诸非相这么一个态度暧昧不明的出色人物放在苏梦枕身边,是一种隐患。
诸非相扬了扬眉,他理解苏遮幕的一片爱子之心,明白苏幕遮心中隐忧,沉默片刻,视线离开碧波荡漾的湖面,偏头看向苏遮幕。
苏遮幕目光认真地回望。
“我不能给你承诺。”年轻人轻轻道,“天高海阔,我迟早要走。”
苏遮幕微愣。
诸非相说这话时飘渺得不像此间人士,仿佛下一刻便要离开,却比之前说所有事时都很认真。
“……是我逾矩了,大师见谅。”
诸非相鬼使神差地又开口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必多虑。”他淡淡道,“苏梦枕好歹欠了我债。”
苏遮幕听他主动谈起苏梦枕千的“债”,面上流露出一丝古怪。
金风细雨楼倒不是连这么点钱都还不上……可债主无论如何也不收,那苏梦枕只能背一身债。
据说诸大师救下的小少年,似乎写了十来张欠条。
苏遮幕心中思绪纷纷,半点不显,轻轻颔首。
即使诸非相未曾明言,但他已明白方才那句话是变相的表明立场。
这场谈话除了他二人无人知晓,苏遮幕莫名在意诸非相所说的“迟早要走”,然而诸非相本人却如同没事人一般,他便不好多问,在诸非相下山之际热情地递了点心过去。
诸非相:“…………”
他伸手接过,朝父子二人微微颔首,转头下了山。
他入京已有月余,京中之事说来说去也不过那几样,风景也有些看厌了,诸非相已有了离开的打算,但想见他的人仍有许多,赵佶重回其中,思来想去,拜托诸葛正我作为牵线人,请诸非相见他一见。
诸葛正我惊异于赵佶与先前提起诸非相时相比过于郑重的态度,领了任务后又有些犯难——诸非相来去无踪,更遑论见到诸非相后他也不一定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