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八。
潞安府的地形四面环山,河水流向很有意思。
南溪向北、北河向南、西泉向东、东瀑向西。
四面之水对冲汇聚盆地,形成一个长二十里、宽十里的水泽湖,然后从东北方向切割太行山,经大峡谷向东出山。
上次看到这片水鸟漫天的地方,陆天明没有顾上来看看。
执役在西岸建了两个村子,有大片属于他们的地,这次绕着转了两圈,发现了点好东西。
这里土地异常肥沃,几百年后都是一个湿地保护区。
水草一岁一枯,岸边枯草一人高,好多采集芦苇的篾匠在编席子。
路不熟的人乱跑,稍不注意就陷入泥沼中,湖中除了遍地的鸟窝,鱼虾鳖多的可怕,偶尔到枯水处,浅滩里密密麻麻的鱼看得瘆人。
但百姓无法靠水吃水,他们根本不敢下丘陵,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干泥,棍子也扎不动,人一旦踩上去,稍不留神下陷,瞬间消失无影无踪。
这里世代成了禁地,划船不成、捕鱼不成、水田不成,夏天一片汪洋,春秋缩小一倍,变为一片干泽,治理成本太高。
早上孙传庭从房里出来,听闻陆天明又去了湖边,连忙追上去。
他实在不明白治理这地方做什么,朝廷都没想过,太行山的盆地看着平坦,那是相对大山而言,实际还是沟沟岔岔的丘陵遍地,建造堤坝费用实在超乎想象。
岸边有篾匠采集芦苇,用木板竹板敷设了一条小路,到泥沼后四通八达,然后继续向湖中心。
孙传庭通过木板小路进入泥地两里,才看到在干草蹲着,用刀子扒拉鸟粪的陆天明。
堂堂钦差,臭烘烘的,贴身亲卫也不懂他在做什么,还以为大夫的毛病犯了,在找什么稀罕药材。
味道刺鼻,孙传庭到身边不由打了个喷嚏,“大人,四十里堤坝,需要五十里外运送石料,至少需要五万百姓施工三年,花销不会低于四十万两。”
陆天明拿着长刀刨一刨脚下厚厚的鸟粪,抓起一把白惨惨的土,对孙传庭咧嘴笑笑,“伯雅知道这是什么吗?”
“硝土吧。”
“没错,百姓说湖中很多地方夏季也不会淹没,可见有很多孤岛,鸟类也不可能在水里打窝。”
“大人,我们不缺硝石啊,解州盐池里的芒硝天下之最。”
“硭硝、苦硝、焰硝、火硝、地霜、生硝、玄珠都是硝石,差异还是很大的,威力也不同。中条山的铜矿附近有硫磺矿,这里的硝石也得全部搞出来,我得给边军弄个大炮仗。”
孙传庭咕咚咽口唾沫,低声道,“大人,烟花作坊官府必须驻人,未经朝廷允许制火药,类同欺君谋反,十恶不赦,夷三族。”
“烟花作坊?哈哈哈~的确是庆祝天下太平的烟花。”
陆天明起身拍拍手,看着一望无际的水泽,微风吹过,依旧看不到水面,但解决问题,找到原料,就是心情好。
“既然筑坝没收益,那就算了。记住了,春秋冬季,全力采集这里的硝土硝石,有多少采集多少,不要与土混合,雇佣百姓或组织人来采都行,采集完后在原来的地方堆土,以免鸟儿来了没落脚的地方。”
孙传庭拱拱手,“属下记住了,但…这会连累巡抚、三司、知府等地方官落罪,他们冒着很大的风险。”
“没关系,我还是南镇抚主官呢,复刻一个匠作所、军器局的大印不就行了,至于真假他们就别操心了。”
孙传庭闭嘴了,复刻大印这种‘奇招’,他这几天已经听过很多次,麻木了,陆天明的确百无禁忌,他想做事就要做,阻力都是屁。
也许山西一年后能集齐朝廷附属衙门大印。
大罪吗?
不是!
因为是商号刻的。
商号东主是谁?
皇帝!
律法无解!
就算有人告发,也只能皇帝亲自处理,那就跑到亲军的职责范畴了,结局闭着眼都能猜到。
陆天明又在这个百步大小的孤岛转了一圈,鸟粪非常刺鼻,孙传庭一路打喷嚏,陆天明则心情越来越好。
几万年积累的候鸟粪便,能直接得到高纯火硝,虽然量不大,但足够起步用了,以后能占据更好的地方。
外面跑进来一个校尉,找到两人拱手,“大人,昨日国本大宫进入太行山,今日午时前到黎城县,大约天黑能抵达府城。”
来得够快,朝廷说太子可以在山西停留十天,实则放屁,就算来溜一圈,时间很紧。
十天时间才来到潞安府,以他们的速度,到平阳府还得五天,半个月过去,得返程了。
皇帝和英国公把时间算死了,太子就像一把镰刀,来快速收割人心。
无所谓,咱不仅让你收割,还要喂撑你。
陆天明到水泽里洗洗手,顺着木板路出来,上马直接西行。
孙传庭目瞪口呆,拍马追上去,“大人,您得去迎接娘娘和殿下。”
“伯雅想去自己去,本官病了,病在发鸠山,他们要么绕泽州继续晃荡,要么走发鸠山新驿道。”
孙传庭哭笑不得,“大人因何而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