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爌和曹于汴向唐斋山投去一个杀人的眼神。
忙着保命的唐大人哪顾得上搭理他们,理都没理。
陆天明拍拍手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再次说道,“陆某不是佛陀,诸位不用在我这里使劲,也不用想着蒙混过关,山西每个士绅都跑不了,能躲过资产清点,那是你们的本事。
李老头应该告诉过你们,别提祖上的事,其实提提也无所谓,若别人不好核算的话,韩阁老一定好算,就这一座府邸,连二千两都没有。
明天就算是个雨雪天,陆某也会抽尚方剑照照这片天空,给大家正正名,史大人需要吗?令尊是咱锦衣卫百户,家产很好核算,陆某一句话的事,让你堂堂正正做清流。”
史可法一脸悲愤,郑重说道,“陆大人可以去开封,史某起誓…”
“停!”陆天明立刻喊住他的话头,“你咋好赖话都听不懂,若你史家贪腐,就不会站在这里。说了让你堂堂正正做清流,你适合做御史,不适合做实务,朝廷也是难为人。”
史可法被卡住了,一时没法回答。
陆天明哈哈一笑,“其实你害怕王家落罪,进而牵连你的弟弟被削籍,你想多了,你家又不是嫡系姻亲,陆某可以告诉你,王家肯定有罪,牵连外嫁女就没必要了。”
史可法这才拱拱手询问,“那陆大人为何摆出一副赶尽杀绝的阵势?”
“赶尽杀绝?因为他们有罪啊。”
“有何罪?”
陆天明突然坐直,“蒲商犯何罪,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由证人证物决定,由按察使公审决定,由大明律决定,我怎么知道。”
史可法来劲了,点点头道,“很好,陆大人不会又从祖上算起银子的事吧?蒲商祖上都是大族,用俸禄衡量,未免自欺欺人。”
“那当然不会。”
“好,陆大人果然坦荡,按察使审案,定是在追求真相。”
陆天明起身,负手到他身边站定,“嘴巴不错,会绕,但对我没用,你明天可以作为旁审,算钦差请来的佐贰官,怎么样?”
“下官非常荣幸,钦差应该听说过一句话,读史意义在于明理,而不是追求真相。”
陆天明突然发觉他很有意思,典型的权争思维,先站立场,再论对错,应该是听谁说过自己喜欢讲因果关系,针对性很强啊。
“史大人说的有理,史学界还有一句话,第一历史永远不可追,第二历史只能是个参考。
第一历史即现场,当事人故去,后人永远看不到,第二历史乃各类记录,也就是我们看的史册,乃人为记录,当然带有个人意愿,也不能尽信。”
史可法拱拱手,“没错,陆大人真的坦荡,下官佩服。”
“那我再请教你一个问题,于谦于少保,是英雄吗?”
史可法一愣,怎么跑于谦身上了,郑重点头,“当然是!”
“很好,史册记载,于少保做山西巡抚期间,不顾边军开荒之功,夺军田为官田,给自己回朝争取了一个大大的功劳,你说史册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
史可法眼珠一滞,这事没法否认,点点头道,“边军将官侵吞土地,当然是施政大功。”
“哦,所以于谦之后,边军不再开荒,反正会被文官夺走,不如嚷着要饷银,但大员又说他们本就是屯田守边,不能足额放饷,这算什么?两头吃,太无耻了吧。”
“陆大人混淆视听,于少保并没有全部夺走。”
“好极了,明天你就会遇到这个问题,陆某只夺走不该属于蒲商的那一部分,史大人做好分辨该不该的准备了吗?”
史可法反应不慢,“当然,地契为证。”
陆天明失望摇头,“地契随时可以更换,你这是官字两张口啊!咱们顺着你这个道理捋一捋。
洪武二十六年,太祖钦定,开荒之田永不入赋,于少保却夺了五十万亩军田,他有什么律法凭证?
明摆着违背太祖祖训,那大同边军一触即溃,土木堡之变英宗被俘,是不是于少保坑了大明?
史册记载,京城二十二万兵,也先三万,且大军还在城里,那所谓的京城保卫战力挽狂澜,也太无能了吧?
陆某不用二十二万,二万就可以做力挽狂澜,你说,史册这时候是在骂他,还是在夸他?”
史可法这次发呆了,陆天明叹气一声,“土木堡之变,世所公认的称呼,一个变字,足以说明一切,为何不用难字?为何不用耻字?几十万大军崩溃,皇帝被俘,难道不是国难、不是国耻吗?
变乃内部出现了问题,某些人在掩盖真相,某些人也在让后人追查真相,我们能追查到吗?显然不可能。
既然追查不到,士大夫为何笃定于谦是英雄的同时,要用变字呢?处处矛盾啊,就像你以为的道理,先站立场,后论对错,荒唐至极。
于谦当然是英雄,不用扯以前的事,单凭他在人心惶惶期间抵抗外族,他就是英雄,与刚才所言那位权争战死沙场的人一样。
就是这么简单,史册中的英雄很多,大小区别而已。
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世间的仇怨全部由贪欲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