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明在炕沿站着,抱胸托腮沉思,好半天没有开口。
身边的妇人忍不住问道,“怎么?用药不适?”
陆天明缓缓抬头,“夫人怎么称呼?”
妇人脸色一顿,“家夫阳武侯。”
陆天明想起外城那个贩卖宗室女的阴鸷侯爷,盯着她看了两眼,脸颊忍不住抽搐,低头没有说话。
“为何不语?夫君乃靖难名将薛禄之后。”
“阳武侯又不是金子银子,陆某为何要对他恭敬。”
此言极度狂妄,妇人两眼怒睁,炕上的英国公却呼噜呼噜发声,似乎在大笑。
妇人低头倾听,陆天明突然道,“公爷在笑小姐,陆某没有说二陈汤早晚喝,谁擅自做主喂药三次?不听医嘱,等同杀人,小姐孝道可嘉,脑袋堪忧,应该让下人来伺候公爷。”
妇人再次怒视,脱口呵斥,“放肆,挟恩威凌,取死之道。”
陆天明扭头就走,把母女二人直接雷在当场。
妇人气得牙齿咯咯响,老太太却叹气一声,“桐儿,你这脾气得收一收,出嫁十多年都没有子嗣,也许薛濂就是接受不了你的强势,都怪母亲把你宠坏了。”
妇人恼怒的脸色突然返青,好似受到极大的羞辱,冷峻的面庞滚下两颗泪珠,缓缓下地走了。
老太太也愣住了,英国公仅能动的一只手拍拍老婆子,她立刻附耳,“冤…枉…桐…薛濂…错…”
“夫君啊,老身不懂孩子们在做什么,但连家都经营散架了,那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英国公顿时闭目,也不想说话了。
这后院没一个主事人,一天就这么过去了,陆天明也没有再去正屋。
张之极天黑后才回家,到西屋看到陆天明在书桌摆弄围棋,一个人自娱自乐,顿时大怒。
“陆天明,你想死吗?”
张之极说完就后悔了,他这招没用,陆天明对他的威胁嗤之以鼻,抬头淡淡瞥了他一眼,眼神毫无情绪,继续盯着棋盘。
被人拿捏性命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张之极脸色青红闪烁,最后拽了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
还放下一沓药方,上面有时间记录。
陆天明头也不抬,淡淡说道,“这玩意没什么参考价值,张兄气量不错,这天下人人都懂很多道理,真正能做到能屈能伸又有几人。”
张之极一愣,“你故意气小妹?”
“薛濂欺行霸市,强抢民女,恶贯满盈,堪称京城首恶,你这个做舅哥的才是罪大恶极。”
张之极哭笑不得,陆天明知道个屁,但遇到这么一个耿直的人,他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陆天明不等他回答就说道,“药效太多了,歇两天就可以,张兄不用威胁小弟,看病就是看病,没那么多复杂想法。其实中毒也很庆幸,只要找到药理,反而恢复的快,若是重度偏瘫,可能需要半年之久。”
张之极千言万语被堵在喉咙,缓缓起身,离开了西屋。
接下来陆天明又陷入了孤独,若没有前三个月的熬心,这种无聊的日子比坐牢还难受。
张之极很忙,除了第一天,都是晚上才能看到他。
白天只有张家三代的几个成年男女,轮流到正屋陪伴爷爷奶奶解闷,陆天明与这些公子小姐完全无话可说。
英国公停药两天后,继续服用二陈汤,每天一次,连续服用七天,舌苔白黄消失、紫斑慢慢消散,恢复为肉红。
陆天明对英国公倒是佩服了,重病之人家属熬心,对病人更是天大的折磨,但英国公的心态始终很平稳,偶尔还能啊啊啊的安抚大夫两句。
一不小心腊月了,天空飘飘扬扬的雪花。
何止是鹅毛,简直是鹅翅。
陆天明站在门口,伸手接住雪花,呆呆出神,他没有见过如此景象,此刻也没赏雪的闲情逸致。
这么大的雪,百姓倒血霉了。
英国公开始服用他的‘秘方’,二百年后的补阳还五汤,药材不难找,但每一样都得交代清楚,如何选材,如何煎制,如何服用,任何环节都能起到反作用,需要特别小心,他一天得看十多次。
连续下了五天雪,陆天明也没有看到张之极。
天色再次放晴,后院丫鬟集中清扫雪到池塘中,没到大腿的厚度,百姓和各衙之人每天都得清理房顶,以免房屋被压垮。
陆天明坐在正屋桌边,通过窗缝看着外面的景色,内心深深叹气。
朱明真是太倒霉了,集齐亡国之象,人祸还有一丝可能治理,天灾却无法避免,若自己没有记错,北境这场大雪记录在史册中,很多很多人在雪景中失去生命。
他在看景,别人在看他。
炕上的张之桐盯着小郎中,如同张之极一样,同样想到了小时候记忆中的父亲。
悲天悯人,但又安之若泰,这是上位者的气度,莫名让人心安,小门小户怎么可能诞生这样的人。
外面砰砰的跺脚声,让两人齐齐回神。
张之极进门语气凝重,“皇城倒塌百间,京城百姓冻死一千六百多人,顺天府至少万人毙命,京营倒塌房屋千间,你家外城的破房子也塌了。”
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