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郅城名为“城”,其实就是个土圩子。
他的主要作用,就是高原游牧与农耕民族在此以物易物,风雪灾害天气在此躲避。当用餐之时,篝火燃起,歌舞整起,烤肉上架,奶茶沸煮,这里就是一个户外烧烤露营地。
这里很少有固定的房屋,大家仍民帐篷为居所,更谈不上有多少城防设施。
理论上这里仍属于义渠人的控制范围,但游牧民族往往逐水草而居,这里并不设常备军以于把守,有需要者都可以来此盘桓数日。
楼烦首领是一位精干的年轻小伙,号称“伏踔孤涂”,“孤涂”是太子的意思,“伏踔”则是他的名字。
被救的楼烦女子中大多是楼烦首领的近亲,其中第一次被救的女子正是首领的爱妾,故而伏踔孤涂对端木伯御一行人十分感激,好酒好肉予以款待,让在高原寒冷中奔波一夜的伯御等人大快朵颐。
伯御一直奇怪,伏踔孤涂一部许多人都精通中土话语,尤其是发音接近晋语,于是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伏踔孤涂双眼血红,恨声说出原委。
原来楼烦部主要活动在今天的山西西北部一带,兵锋正盛时,曾逼近赵国的晋阳城。
长期与晋国、赵国打交道,加上晋国很长一段时间内实行的“和戎”政策,使接近晋阳一带的楼烦人逐步放弃了游牧生活,逐渐过上了相对固定的农耕生活,或是半牧半耕生活,同时也习惯了用晋语交流。
十三年前,楼烦部突生肘腋之患,伏踔孤涂的叔父干掉了自己的哥哥,篡位楼烦王。
忠于老楼烦王的部属分头护送老王的子女逃离,中间有不少人惨被杀害。而伏踔孤涂等人连夜强渡大河,西入河南地,于是就此扎根在陇东高原之上,过着半牧半耕的生活。
十余年来,伏踔孤涂收服其他野人,以及部族不断繁衍,逐渐成为一个数千人的大部落,人称左部楼烦,与山西高原上的楼烦分庭抗礼。
期间也有部众劝伏踔孤涂早日称王,但这位小孤涂有着清醒的头脑,一直以臣服的名义寄身在义渠王治下,但又保持部族的相对独立,只是通过朝贡等方式,维持彼此之间的关系。
但义渠人显然不这样想,并不把楼烦部作为自己人来看。因为义渠国并不是一个单一民族国家,而是一个西部各戎狄的部族大联盟,其中义渠人占有主体。
于是义渠人与楼烦人之间各种摩擦不断,虽不至于闹出大麻烦,但也互相心生警惕,关系若即若离。
此次伏踔孤涂北上就是为了和其他小部族一起商讨,如何团结起来,共同抗争,反对义渠人的霸凌。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率众北上之后,他的主要营地就遭受了义渠人的攻击,部族逃散、牛羊被掳。
其中押解楼烦女子一支楼烦小队,恰恰撞上了端木伯御一行,阴差阳错发生了一段交集。
众人听罢伏踔孤涂的曲折经历,尽皆唏嘘。
座中泣下谁最多?秦公子连青衫湿。
公子连想起了自己的悲惨身世,与这位伏踔孤涂太过相似。再看看人家现在,经过十数年的发展,又重归兵强马壮,但自己归秦之路却频繁受阻,前路无期,再加上楼烦奶酒的作用,不觉泣下数行。
端木伯御听完楼烦人这一段传奇,若有所思。伯御虽然耽于骑射,但他毕竟是端木嘉父的长孙,对老太傅的学识也是耳濡目染,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于是举杯向伏踔孤涂问道:
“孤涂,某有一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伏踔孤涂已从小妾口中了解到了这位在营救楼烦女子过程中起主导作用,对端木伯御也是敬重有加,于是举杯还礼道:“先生请讲。”
伯御道:“孤涂不知有兄弟姐妹几人?现居何处?”
伏踔孤涂长叹一声:“先王有子女一十二人,伏踔之上,尚有同胞之姊。伏踔之下,弟妹俱已遭屠戮,不复存焉。”
伯御问道:“孤涂阿姊今何在?”
伏踔孤涂道:“事变当时,阿姊远游晋阳附近,闻王庭有变,在忠义之士护卫之下,仓皇南行,遂不知所踪。”
端木伯御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伏踔孤涂,小心翼翼地说道:“孤涂,晋公有位夫人,出自楼烦。与孤涂面貌眉目,竟有相似之处,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