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朱红色的豪华游船划开洛水的清波,尽情享受洛邑春光。
船舱之中,晋俱酒居中跪坐,公孙舞及十数人分坐两旁,举爵共饮。这是唐社一年一度的执事大会,也是有晋国公子首次出席的大会,更是钜子制度设立之后的首次大会。
社首公孙舞之下,分别是四大长老及十二执事。
排名第一的长老,白发银须,风度翩翩,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他举爵而贺:“老朽猗逐见过钜子!”
什么?猗逐?
晋俱酒不禁想起那位战国巨富猗顿,曾受过陶朱公范蠡的指点,以经营六畜发家,随后专营河东盐池,成为一方巨富。是与陶朱公几乎齐名的战国巨富。司马迁在《史记》中称赞其“赀拟王公,驰名天下”。
于是晋俱酒试探着问道:“猗长老可是出自河东猗氏?”
猗顿所居之地,被称为猗氏,后世设县,称猗氏县,一直到建国之后才与临晋县合并,称临猗县。猗顿在中国经济发展史上的重要地位,可见一斑。
猗逐道:“然,老朽确是猗氏后人,家严猗顿是也。”
晋俱酒不掉眼珠、不坠下巴都是不可能的,猗逐竟然是猗顿的儿子。用“富可敌国”来形容猗顿家族,只能说是“恰如其分”,绝对没有一点点夸张的成份。像猗氏这样人前煌煌的战国巨富,其后人居然是唐社长老?!
晋俱酒收回飘飞的思绪以及眼珠、下巴,面带崇敬,双手执爵,恭敬地回礼道:“俱酒久闻先生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何其幸也!”
猗逐连称不敢,二人共饮一爵。
但俱酒心中的小问号却长得越来越大,是什么吸引了猗氏这样的巨富加入唐社?唐社背后还藏着多少秘密?
排名第二的长老,四十余岁,身长体阔,须髯丰美,正值壮年,举爵而贺:“臣智战见过公子!”
晋俱酒一时动容,智战?智氏?莫不是智伯之后?
晋俱酒举爵试探着问道:“长老可是系出智氏?”
智战洪钟般的声音在船舱中回响:“然,臣乃智伯之曾孙,智开之孙是也。臣大父率族人奔秦之后,弃政从商,后世绵延,乃有臣等小辈安稳度日。”
历史上的智伯之子智开,在晋阳之战失败后,率领一部分族人投奔秦国,应该就是智战这一支。
智氏是被韩、赵、魏联合灭掉的,智氏后人智战参加唐社,图谋复仇,这很容易理解。毕竟战国时期,快意恩仇的思想还是非常有市场的,卿族后人咸鱼翻身也有样板,赵氏孤儿就是生动的例子。
晋俱酒面色一凛,举爵相向:“智伯当年公忠体国、可昭日月。可叹三家狡诈,忠良蒙难,晋国有愧于智伯。小子不才,愿代列祖列宗敬智伯此爵!”
说毕手指沾酒,向天抛洒三下,以示敬智伯在天之灵。洒地三下,以示敬智氏族人忠魂;最后向智战遥遥一举,一饮而尽。
关于智瑶,后世的评价多以“成王败寇”论之,更罗列了其许多狂妄跋扈的例子。
智伯当年要求三家献出万人之邑,有人说是为了壮大智氏,但起码其表面上说是向晋国公室献邑,是为了壮大公室,这挑不出任何毛病。
智伯家臣豫让,拼死也要为智伯复仇,留下“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和“国士遇我,国士报之”两大名句留传后世,豫让也被后世称为战国四大刺客之一。
后世评论中,大多诟病智伯性格的缺陷,对其大加批判,对于韩、魏临阵反水的行为不以为耻,反视为义举,对于韩、赵、魏瓜分晋国的逆行却赞赏有加,也令人费解。其实这说明韩、赵、魏三家的舆论战相当成功,正是三家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涂抹,才使智伯的历史形象一再被抹黑。
历史,确实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多少真相就淹没在这一层一层的脂粉之中了。
智伯是否真的是出于公心?真的为晋国公室考虑?如果赵氏被灭,智伯是否会一家独大,代晋自立?历史无从假设。智伯的真面目在历史长河中被湮没得模糊不清,乃至本书的评论中也有人在为智伯喊冤。
明末大思想家李贽在《史纲评要》中即发出这样的疑问:“智伯贤而不仁,乃能得国士,异哉!贤之与愚,其亡一国也,然而愚主断不能得国士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