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累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他所顾忌的有两个方面:
一是国内的道义,如何做到师出有名,杀人诛心,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地坐上韩侯的宝座。但这点侠累倒是不太担心,以他对韩国的控制,编造一个理由、制造一些混乱、施放一些烟雾、营造一种氛围,应该问题不大。
二是如何得到国际上的承认,得到诸侯的认可,特别是魏国和赵国的认可,这很重要。至少不要引起国际纷争,如果有敌对诸侯趁机联手,出兵干涉,那局势就复杂了。
特别特别重要的是,侠累不想影响三晋间的团结。
三家当年为什么能把不可一世晋国第一家族智氏给干掉?因为团结!
三家当年为什么能把曾经的天下第一的霸主晋国给瓜分掉?因为团结!
三国为什么能够在一分为三的情况下仍占据战国七雄中的三席?因为团结!
团结,团结,还是特喵的团结!
三国建国前后,特别是在魏文侯魏斯主政魏国时期,相当重视三家的团结。对手一群人,一起上!对手一个人,一起上!
韩赵之间有矛盾,分别求助于魏文侯,文侯总是以劝和为主,相当有老大哥的范儿。这样三国才度过了立国初期的不稳定期,走上了迅速强大的道路。
但是在现任魏武侯魏击主政下的魏国,风格有所转变,奉行国家利益至上的原则,三晋同盟的裂痕渐行渐显。
侠累作为历经风云、老谋深算的战国狐狸,深谙其中的道理。所以当赵敬侯的亲笔简牍映入眼帘的时候,他明白,最担心的诸侯干涉问题已经有解了。
而且不是他侠累有求于人,而是赵反求于他,这比辛苦谈判、各种利益交换得来的结果要好上太多。这叫什么,刚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啊!
三晋之中韩、赵结盟,魏国也不敢轻易干涉。到时候再附以甘词厚币,相信三晋仍可结成统一战线。三晋既定,则七雄无话。七雄无事,则天下无事!
想到这里,侠累心中一宽,但仍不动声色地说道:“贵使辛苦,且到馆驿暂息。”
赵使知趣地起身告退:“静侯国相佳音。”
侠累罕见地起身,将赵使送至厅堂之外。
韩国朝堂。
韩侯猷面色暗黄、无精打采地跪坐在朝堂之上。他是韩国开国后第三代君主,史称韩文侯。
韩猷忍不住想打个哈欠,昨夜玩得太嗨了,醇酒妇人,为长夜饮,直到现在身体也没缓过来,大早上的,就被稀里糊涂地架到了朝堂之上。
忍了半天,韩侯终于还是没忍住,“呃—哈——”,一个长长的哈欠打得异常夸张,整张脸都扭曲得丑出天际。
正在议事的韩相侠累见状眉头一皱,直言道:“君上,臣等正议军国大事,君上何来倦也?!”声音不高,却罡气满满,气势逼人,完全没给韩侯一点点面子,侠累的跋扈可见一斑。
韩侯硬生生把没打完的半截哈欠给咽了回去,一时噎得自己直翻白眼,涕泪横流,更显失态。
群臣吓得鸦雀无声。
对自己的这位叔祖父、韩国相国侠累,韩猷有着天生的惧怕,只好尴尬地打了个哈哈,算是回应。
坐在对面的太子韩屯蒙虽然面带招牌式的微笑,但心中却是出离的愤怒。暗暗骂道:老而不死是为贼!
侠累威严地扫视了一眼群臣,说道:“赵侯使臣业已见过君上,公子朝的条件刚才也说过了,诸位请各抒高见。”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长身而起,向韩侯行了一礼,然后朗声道:“君上,韩赵交好,由来久矣。韩氏之功,一救赵于下宫,再救赵于晋阳,不可不谓大矣。今赵有内乱,韩宜置身事外,不便参与。此中庸之道也。”
下宫之难,就是赵氏孤儿的故事,当时韩国的祖先韩厥救下赵氏孤儿赵武,避免了赵氏灭门。司马迁在史记中赞道:“绍赵孤之子武,以成程婴、公孙杵臼之义,此天下之阴德也”。
晋阳之难,就是在智伯围攻赵氏于晋阳之时,韩魏与赵氏秘密联手,反戈一击,最终将智氏满门屠尽,实现了三家分智,开启了三家分晋的进程。
这位老大夫的立场中肯,但偏于保守,在战国这个大争之世,国与国之间没有纯粹的友谊,点点滴滴都是利益。……